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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艳国:碎片里的云南影像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2月06日15:12 来源:中国作家网 高艳国
打捞夕阳   郑明 摄打捞夕阳 郑明 摄

  1

  今夜,丽江终于在我眼前绽放。在一条一条小巷里游走,尽管噪杂绕耳,却也时常在某个拐弯处有扑面的惊喜:随意的桥、流动的水、高挂的大红灯笼、韵味耐嚼的布农铃声、拽住你脚步的丽江小吃、冷不丁跑进耳朵的鼓声、忍不住多看两眼的东巴文字……

  软软的晨光,铺在丽江古城临街的木桌上。片刻,4碗正宗的蒙自过桥米线端了上来。这哪是碗啊,分明是盆。调料很多,一股脑儿全倒进去,再把柔滑的米线浸入,放点辣子。先来两勺汤,清;再来一柱米线,嫩。不知不觉,这盆见了底。

  诗人鲁若迪基开车有点累了。4个小时的山路,终于到了他的家果流山庄。他妹妹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午餐款待我们,早早在此迎候的还有小凉山诗群的6 位诗人。在这里,我们见到了鲁若迪基的母亲,她会唱的民歌如星星一样多。她走过的地方,草都会俯下身来倾听。诗人于坚曾在一篇文章中写下见到这位母亲时的 感觉:大地沉了一下。我感觉到了。

  2

  沿着金沙江,我们继续向泸沽湖方向行进。鲁若迪基的车技不错,普通话却有点差。一路上的话语,我听懂了百分之九十吧。山路十八弯。透过车窗,看 见路边有零星的木楞子房。院子里,一个孩子,袒露的肚皮白白的。对坐的一对夫妻,轮流吸着长杆烟,好像天上的白云都是他们呼出来的。

  在飘忽、颠簸、朦胧的睡意中,听到鲁若迪基大声喊道:“看,泸沽湖!”抬头,睁开的双眼便被一片绿冷不丁扎得痛了一下。这水怎么这么绿啊?绿得让大地无言、天空无言、诗人无言。瞬间天地诸神哑口无言,只让这绿,开口说着泸沽湖的前世今生……

  临湖而居,入住摩梭园。在阳台上,品着台湾老茶,品着近在眼前无法言说的泸沽湖。在这里,泸沽湖的人们都知道鲁若迪基是个很棒的诗人。沾了诗人 的好名声,主人特意安排我们在祖母房里食用晚餐。第一次在摩梭人的祖母房里吃饭,除了美酒佳肴,还有一屋子的惊奇留在记忆里咀嚼。

  夕阳里,环湖走。一阵香风,抬脚走进朵梅拉岗。店主是一位摩梭女孩,经营披肩和印度香。她笑说:“我这个店,男人一般不进来。”搭讪中,我们选 了9种印度香、两个香盘。邀店主去喝茶,几番推辞,她终于和我们坐到了茶吧里。了解了诸多女儿国的风情后,本想约她“走婚”的诗人们,却在她的陪同下又走 了一趟湖……

  坐船去里务比岛。本来乘坐6到8个人的船,只坐了我们4位。船主是位摩梭小伙,黑黝黝的、结结实实的模样。只坐4位船客,他不高兴呢,板着脸嘟 囔道:“划船,靠惯性和重量。重量不够,我没感觉。没感觉,有意思吗?肯定没意思,没意思啊!”说着,有气无力地开划了。有诗人说道:“摩梭小伙划船都靠 感觉,诗人写诗呢?”

  登上里务比岛,自然而然地进入了里务比寺。敬香,叩头;捐功德,转经筒。在祈福台上,诗人桑恒昌写下3行诗:“风铃鸣响/祈福的钟/天下安康!”短短的话,却道出了满满的祝福。

  返程时,泸沽湖上的风浪不知来由地大了。年轻的船主说:“走不了啦,等救兵吧!”半个小时后,对面码头迎风驶来一只船,船上7位摩梭衣饰妆扮的 女人谈笑风生,漠视着让人胆战的风大浪急。登岸后,其中的一位上了我们的船。走喽!湖中心风浪最大,船主两人划得最用力,那女人嘴里不时发出“噫—噫—噫 —”的声音,急促,有力。让人听了激动,安定。

  “站立的树/某个早晨醒来/被掏空了心/成了喂猪的槽/一场大水/把一切卷走/只有喂猪的女人/猪槽里逃生//如今/猪槽船静静地泊在/泸沽湖 畔/等待着远道而来的人/小心翼翼地坐上去/再划向传说的源头。”这是鲁若迪基的诗歌《猪槽船》。诗中的那条猪槽船,就在泸沽湖畔。

  里格村,泸沽湖畔一个漂亮的小村庄,依山建,临湖居,诗情画意,世外桃源。登上里格半岛,不管身处哪里,都被泸沽湖的神秘绿色包围着。远处的斯布炯神山,是鲁若迪基心中的圣山。喜欢登山的他,在泸沽湖工作两年,却不曾攀登过。他说:“我不想玷污了她的纯洁……”

  沿着泸沽湖,我们开始了近百里路程的环湖游。这期间,我们横跨云南、四川两省,观草海,踏走婚桥,从不同的角度,品味着泸沽湖的美。泸沽湖,摩梭人的母亲湖。鲁若迪基在《泸沽湖》一诗中这样写道:“这就是泸沽湖/这里的水深不可测/水性再好的男人/也难以泅渡”。

  在祖母房最后的一顿晚饭,我们放开了酒量,喝出了山东人的豪爽。仗着酒胆,在泸沽湖畔,诗人们骑开了双人自行车。夜色中,自然不会平平仄仄,有 的只是歪歪斜斜。有人开玩笑:“掉进泸沽湖,才算是真正的‘湿人’啊!”于是,在接下来的梦乡里,果然有诗人在泸沽湖畅游了一番,不,是五次三番……

  晨曦里,摩梭民俗博物馆宁静且神秘。那些物件、衣饰,好像隐藏着什么,传说着什么;那些文字、符号,好像记录着什么,传承着什么。在祖母房里再次合影留念后,鲁若迪基发动了车。打开车窗,我没有和泸沽湖说再见。空空的我知道,她已留下我的全部。

  3

  泸沽湖到丽江,4个小时的路程。好在有鲁若迪基大声朗诵的《小凉山》,单调的行程才有了缤纷诗意:“小凉山很小/只有我的眼睛那么大/我闭上眼 /它就天黑了//小凉山很小/只有我的声音那么大/刚好可以翻过山/应答母亲的呼唤//小凉山很小/只有针眼那么大/我的诗常常穿过它/缝补一件件母亲的 衣裳//小凉山很小/只有我的拇指那么大/在外的时候/我总是把它竖在别人的眼前……”

  和鲁若迪基拥别后,竟有些许伤感漫上心头。而另一种时间的慢,加上晚点,从丽江开往大理的这趟绿皮火车,像农家大伯,一路在隧道里溜溜达达,三 个半小时后,终于气喘吁吁地到了大理。大家上午赶了4个多小时的山路,中午又未休息,多少有点高原反应了。好在这趟慢车如摇篮,诗人们如孩子般在梦里小憩 了片刻。

  相对于丽江古城的燥,大理古城多少有点润,除了洱海在北的原因,五百年的文化历史也是它润的底气所在吧?漫步古城,忽然间,就淅淅沥沥地下起雨 来。我们在一家玉石店内躲雨,和年轻的店主聊起玉来。倾刻,雨停了,玉的话题亦戛然而止。走吧,让诗人的脚步,在雨后的大理古城丈量出些许诗意。

  舌尖的味蕾在“私家厨房”门前绽放。店主不光厨艺好,还有文化,看门口那副对联:“尽兴酣饮菜亦香酒亦纯我今买醉宴语坊不仙也仙,欢声笑语侃大山聊趣闻雅俗相叙人间事不乐也乐。”

  苍山瑞雪留人要佳句,洱海明月伴客须好诗。大理的张家花园果然厉害,富丽不说,华贵不说,繁锦不说,单说那绘画、那书法、那雕刻,就知道了这张 氏在大理曾何等了得!家有万贯,更有诗书。进得大门,影壁上“百忍家风”4个大字就一下子把我钉在那里。不经苦难,不历风雨,怎会有这般触及魂灵的家训 啊!

  背依苍山,面朝洱海,大理的崇圣寺绝对是拥有了山水之灵气,才导致了曾经有9位大理国王在此出家修行。三塔因地震有些倾斜了,聚影池也因忽来的 雨模糊了,但这丝毫没有影响诗人的游兴。导游问:“‘永镇山川’这4个大字,在地震中只有一个字没有被震掉,猜猜是哪个?”朋友猜“永”,我猜“镇”……

  到了双廊古镇,驾车一路绕着洱海走,抬头是苍山绵绵,低头是洱海涟涟。刚刚下过一场雨,天地间清爽无比。一大朵白云在墨色苍山腰间留恋徘徊,相 思的影子泊在水面上,那模样让人怜不得、悯不得。诗人们大呼小叫,下车拍照。上车来,细细端详,品头论足。不知这一朵白云,又让诗人生发出多少情思和浪 漫。

  高高的山顶上,就是暖暖花园。房子三层,院落不大,布置环保,亦很时尚。门口整齐堆放的木材,石壁上悬挂的木窗,吃搭伙饭的通告,拼车去丽江的信息,前台对面木橱脚上拴着的狗狗,在吧台边招呼客人边做披萨的老板……这一切,让人身上暖暖的,心里暖暖的,梦里暖暖的。

  我的房间在二楼,视野开阔。懒在床上翻书,抬头看到的就是洱海。房间的书柜里有20多本书。翻看《云南可爱的地方》这本书,终于知道了洱海弓鱼的来历:由于它能跃出水面,形状如弓,因此得名。

  洱海东岸,灯火辉煌,有了时尚感。路过酒吧,一名歌手在麦克前忧郁地唱着,歌声使夜晚更加苍凉。

  漫步洱海边,忽然发现海面上有渔船,两个黑影在忙碌着什么。杨三哥悄悄地说:“偷鱼的。”再往前走,又见一束光摇摆,抖动。近了看,一女子在水 盆里翻捡着什么。我们的脚步惊了她。三哥下去,那女子看清是他,露出了笑容。我好奇:“阿婆,您在捡什么?”三哥笑:“哪里是阿婆,是阿妹!”又悄悄说: “偷虾的阿妹……”

  黑夜走路你要大声歌唱,作家李娟的经验在双廊可不行。双廊镇的5个村庄,密密挤在一起,麻麻扎成一堆。巷子极窄,又深,夜行需要屏住呼吸,怕踩 了夜的尾巴。一脚踩在灯光里,那是一家客栈;一脚踩在夜色里,刚想说话,一丝光线泻出来,门开了,一幼儿冲街上撒尿,末了朝你笑着抖抖。大家躲避,哄堂大 笑的间隙里,门关闭,夜更黑了。

  窄窄的小巷里,拐个弯就是双廊中药世家御足堂。进门迎接你的是一膛炉火的温暖。身着白族服饰的堂主是第三代传人,6岁开始学中医,白天在镇医院上班,晚上打理御足堂。很有范地随手搭脉,便脱口说出潜伏在你身上的疾病。

  暖暖花园已无早餐。年轻的旅伴们出去寻找自己的风景了。出门时,个子不高的一个女孩搬着自行车下山坡,随着我们一起就餐。戴一副眼镜、削瘦的她 很快吃完了一碗米线。接下来,让我不安的是,她点燃了一支香烟,惬意地吸入,又惬意地吐出。闭上的双眼,让人看不清她的忧愁抑或欢喜。

  总在身边环绕,让你如何离得开洱海?这样走着,渔舟、白云、飞鸟不时撞进视线里,直到小普陀亭亭玉立遮蔽了它们,朋友才停车。站在湖边,看如此 玲珑、如此小巧、如此孤单、如此飘零的小普陀,竟不忍心去踏足。传说它是玉皇大帝掉到洱海里的一枚印章,但我更愿它是苍山流下的一滴泪,晨钟暮鼓撞不碎的 是它的冰清玉洁。

  此刻,大理古城红龙井酒吧一条街,歌声盈耳,密语挠心。我们一行四人坐在梦回南诏的二楼上,一壶普洱老茶,洗着心。在书架上取了诗人于坚的《便 条集》,漂亮的口袋书。随手翻,其中有首诗这样写道:“苍山中和寺/向僧人吩咐午饭/影子刚刚落在梅花中/一壶菊花茶已经沏来。”此景此情,读来禅味十 足。

  4

  早餐依旧是在阿兰早点。毎人又喝了一碗豌豆粥。口有余香,我们知足地告别古城大理,向昆明方向前进。一路上,有窗外的如画风景,有诗人的妙语连珠,3个多小时的路程,仿佛一支山歌未唱完,我们就触摸到了昆明热情的温度。

  一代枭雄吴三桂、中国第一大古代铜殿,双重诱惑,加上距离飞机起飞还有3个小时,诗人们的脚步片刻便踏上了金殿。导游很年轻,但关于吴三桂、关于陈圆圆、关于金戈铁马、关于君臣较量、关于真武大帝,都在她的舌尖上生动地呈现着。金殿四周的城墙是历史的活页。

  云南7日,捜书7册:鲁若迪基的《没有比泪水更干净的水》、顾彼得的《被遗忘的王国》、詹姆斯·希尔顿的《消失的地平线》、拉木·嘎吐萨的《梦 幻泸沽湖》、大蕃茄传媒机构的《丽江的柔软时光》、宋兆麟的《走婚的人们》、张扬的《乡村画报——双廊双廊》。在书房里,我把碎片里的云南影像拼接成一幅 幅照片,安放在记忆的镜框里,让它一次次清晰着我心灵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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