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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恩明:德国日记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2月06日14:56 来源:中国作家网 梁恩明

  6月29日

  昨晚到汉堡,住火车站对面的俾斯麦酒店,是四星级的老店。开门的钥匙系吊的铜柄是古董,又大又沉。房间的楼道,弯来拐去,我们入住五楼,要乘两次电梯。干净简洁的房间里,热烘烘的,没有空调。德国每年只有半月的暑天,恰让我们赶上了。

  德国每年生产那么多的一流空调机,自己不用,全销国外,是怕污染环境吗?大街上,他们抽烟的男女够多的了,跟北欧人差不多。德国人抽烟的多,是压力大,解闷;北欧人抽烟的多,是悠闲,享受。抽烟的理由都能自找,至于污不污染环境,那是别人的事。

  风风留学德国的同学找到我俩,带我们去游汉堡的外滩,走累了,坐在海岸栈桥的天棚里喝啤酒。凉风拂来的外滩,楼高道宽,像我们繁华的上海浦东。

  中国人喜欢浦东,那是浦东像发达国家。西洋人不喜欢浦东,那是浦东像他们国内。西洋人来中国,与我们去西欧所要欣赏的正相反,他们来中国,希望看到的是当年安东尼奥拍摄的《中国》场景,那才符合他们看动物世界的口味。

  这世界也是,我们推鸡公车的时候,他们骑自行车。我们有自行车骑的时候,他们家家开小汽车。现在我们家用轿车也渐渐普及了,可他们又像不用空调 机似的,玩起了没有碳化污染的自行车来。这里的码头、火车站到处都是前扶手挂筐的自行车,买来的日用品都装在筐里。这社会还会不会退回鸡公车的时代?如果 会,他们还是走在时代的前面。

  德国大一统的历史并不长,俾斯麦铁血立国就走到了时代的前面,只是那时走在时代前面的不是文明人,是一批强盗。我们最早熟识的德国人瓦德西,就 是八国联军的强盗头。他们靠掠夺别国的财富奠定了自己文明的基础,而深受其害的我们跟不上做贼的步伐,一步不及,步步落后。我们早年没有抢人的本事,就不 必羡慕别人漂白了的辉煌。勤劳致富,肯定没有抢劫致富来得快。汉堡内河有一片旧式的建筑群,那是百年前都市的一角,可谓海盗之家。船在高楼夹岸的河道中行 驶,红砖裸露的岸楼,阳台上还设有滑轮起吊机。远洋抢运回来的赃物,不用人力,可以从河船上直接吊进屋里。

  当然,做强盗也有挨打的时候。我们去城中参观了二战仅存的一座高塔教堂。登上75米的高空,就像站在日本东京大厦之巅俯视东京湾那样,看到的是 当今发达国家的实力。塔顶的回廊里,悬挂着许多二战时汉堡被炸的照片,满目疮痍的废墟堆里,惟独这座圣塔没有倒下。德国人至今既不修复,又不撤出,让遍体 鳞伤的它直立于闹市,是要告诫后人历史的悲剧不能重演,还是要激励后人振兴?

  德国人在抢人与被抢中历练得刚毅又坚韧。他们至今仍能吃苦,汉堡地铁的车厢里同样没有空调,我热得额汗直冒,脱衣露衫,而衣冠楚楚的德国人几乎 没有感觉,偶见拿有纸盒冰淇淋的妇女,也只是默默坐在那里,挑食解热。他们像日本人一样,至今勤俭,习惯于将餐馆吃剩的食物打包带走。

  当然也有无赖。傍晚,我们回宾馆,在要拢的街巷,看见一个酒鬼,敞胸露怀地斜躺在地上,又吐又喝。他醉得爬都爬不起来了,还把酒瓶塞在嘴里。

  7月1日

  从汉堡到柏林,已是正午。

  柏林的气候比汉堡还热,进房间,终于有了冷气。吃过午饭去参观帝国大厦、国家博物馆、柏林墙。来去匆匆。

  电影里见过的帝国大厦,给人以威慑,而实地的感觉并非如此。站在大厦前开阔的草坪上留影,与站在美国白宫草坪上留影,没什么两样。建筑的本身并无人性,只是我们来到这里,很容易联想到它曾经代表过的邪恶。

  二战在这里策动,又近似于在这里结束。

  当年苏军为靠近这里,一条街、一幢楼的与德军血拼。攻克柏林,苏军死伤了三十多万人,足见德军最后抵抗之顽强,苏军用血换来的胜利又是多么惨烈。

  常规战争,人的因素第一。人的精神力量,最大莫过于宗教式的狂热。历史上出现过的最有市场的思潮,未必就是历史的正道,尽管它在特定的历史阶 段,释放出很大的能量。德国、苏联在一战后的世界大动荡、大萧条中率先复苏崛起,就是这迷人能量的凸显。这能量在当时的世界上,是任何其他力量都难以战胜 的。一个涌现出无数哲学家、思想家的理性民族,短短10年间变得如此疯狂,绝不是少数魔头蛊惑了民众,更多的应该是:时代造就。时势造就英雄,也造就魔 头。

  德国国家博物馆里,现存播放的纳粹时期的实况录相,那万众欢呼的造神场面,如果将时空的镜头切换到当时苏联的红场,同样令人热血沸腾。

  西方当时之所以采用绥靖政策,“祸水东引”,是想让这两股洪流直接对撞。结果苏德条约的秘密签订,打破了张伯伦的美梦,世界力量倾斜了。希特勒 横扫欧洲,视同儿戏,其力量之可怕,是一战的胜利者英法绝对没想到的。苏德战场之所以不同于欧洲战场,那是当时最具力量的两股势力——苏德战场,注定是人 类史上最残酷、最惨烈、最惊心动魄的战场,以致于打到了柏林的帝国大厦,还有那么多人在希特勒死后宁死不屈,其中包括十几岁的孩子。

  信仰的力量是巨大的。幸在德国人早已摒弃了纳粹,已经反思那段历史悲剧。德国的总理能在犹太人的陵墓前跪下去,那跪下去的瞬间,世界人民不同程 度地宽恕了他们曾经犯下的反人类的罪行。但德国人至今闭口不提希特勒,我们问过好些德国人,我感觉他们的认识比我们清楚,那段历史悲剧是他们全民族的悲 剧。就像当年日本走上军国主义道路,绝不是天皇个人的作用。

  现存的柏林墙,仅有一截残壁,东西两面的正中还保留着一个检查亭。检查亭的西面仍悬挂着美国星条旗,东面还竖着一个苏军的大头像。畅通无阻的车来人往,已经感觉不到当年的戒备森严。听说当年翻越此墙奔向自由者被杀上千,用热气球飞越的人,也未能幸免。

  7月3日

  火车上睡了一夜,醒来到了慕尼黑,这是德国第三大城市,巴伐利亚州的首府。

  去参观著名的白天鹅城堡,再坐两小时火车,就到了横跨几国的阿尔卑斯山脉。

  湖泊密布的山脚,蓝影四现;森林覆盖的山巅,露现的古堡像一只白天鹅,翱翔在湖光山色之上。

  据说这是厌于朝政的路德维希二世,耗费巨资,亲自设计建造的遁世乐园。避世的君主,成天躲在这阴森森的丛林里,未必欢快,其心酸恐怕只有他耗尽 心力的古堡知道。后人大都公认他有艺术天分,无治国之能。其命运注定好不过李后主、宋徽宗。大凡玩艺术的家,都很难做社会实事。社会实事是在人与人间拼搏 的动态中成就的,艺术是在自我战胜的静态中玩出来的。天生不该玩艺的他,除了误国,还留下了舍本求末的艺名。

  来这里的游人不少,我们走路上山,见弯曲的山道上有乘马车的。这里的马拉车走得不及人快。驾车人控制马速,只能手抖缰绳,动鞭抽马是违反动物保 护法的。我走累了,停下来想坐滑竿。这哪里会有滑竿?就是有,怕也没人敢坐。人抬人,不就似人骑人,那不是回到了奴隶社会?外国人注重的平等与我们景区现 在还保留的国粹,岂止是文化的差异?

  步入古堡,层层通连的厅堂,华贵得似宫殿。听说路德维希二世把他童年生活的王宫搬来了这里。堡内四周窗口望出去的多彩外景,就像路德维希二世幸 福的童年。这位早年失恋于表姐茜茜公主的君王,把他那片像白天鹅一样洁白无瑕的真情倾注于山水,梦托于幻境,就是这古堡的魅力所在。终其一生,他都沉浸在 童年幸福的回忆里。这于他治国,可能是最大的不幸,而于他的艺术想象,又可能是最大的幸运。

  冷酷的现实是不相信圣洁的。未泯的童心哪能应对腥风血雨?

  他的国,注定是要亡的,但亡国后,民众还怀念他,他又不失为仁君。听说他与当时一统德国的铁血宰相俾斯麦还是朋友。无论从性格、志趣、爱好哪方面看,他俩都是无缘的。也许,他俩是两极互赏:他有的,恰是俾斯麦没有的。

  一个独善其身的君王,未必是好君王;一个超凡脱俗的艺术家,一定是后人称道的艺术家。可惜,两者汇于一身,就显得有些悲剧意味了。

  我转悠在堂皇的古堡里,无心欣赏那些世间的奇珍,就因是平庸君王用过的,在我眼里都失去了它应有的价值。古堡内灯火通明,人来客往,可我仍感觉阴气凝重,担心深夜闹鬼。室内那么多的白天鹅装饰,都难以幻化成我脑里的仙境,难怪,久呆于此的这位君王要患忧郁症。

  7月5日

  去科隆,途经波恩,在那里停留,顺便观光。

  贝多芬的故居,曾经的西德首都——波恩,我没想到如今还那么小,小得就像乡镇,20分钟可逛通城。

  据说当年波恩有四景。我们走过了,才知身后的邮电大楼,街边的三层老楼算一景。贝多芬广场,当然更算一景了。我们来到广场的贝多芬铜像前,怎么 取景也避不开铜像身后的邮电大楼。两景相距之近,只能说明广场太小,小得不能再小了。再往前走,是一条石砌的步行街,街道两旁古色古香的商铺,夹杂着一个 小院,若没有标志,我们同样会错过,那更是一景——贝多芬的故居。再往前走,过一个菜市,就是莱茵河畔。莱茵河畔的树荫草坪上还有一景,而今的市政大厅 ——当年的国府。两层无人进出的楼房,耀在阳光下,好似留给后人瞻仰的纪念馆。

  你别小看这四景,当年可是波恩最繁华的地方。

  二战后,被肢解的西德,为何定都在这里?听说首任总理阿登纳,为摆脱美英的控制,拒绝去法兰克福设府,而选择了他的故乡。其理由是:当时德国的所有大都市几乎都被苏英美联军摧毁,惟独波恩小镇,劫后无损,便于接纳八方来客。据说当年为此,还进行过全民公决。

  德国,两次跌入战败的深渊,而且资源匮乏,还受制于人。它能从废墟中爬起来,迅速崛起,几十年内统一走进世界经济第三大强国的行列,其卧薪尝胆 的精神令人深思。如果说抗战时的美国考察团到延安,从黄土高坡那一排排简陋的窑洞里,能洞察到中国未来的走向,那么今天,我们到波恩,同样能感受到它当年 在德国民众中的凝聚力。城里没有高楼,城外不见别墅,更莫说戒备森严的深宫。我不知当年的西德大员们,在这市井人家和田园风光的都市里怎么生活?

  能与民同苦的政府,它就是有些过错,都会得到民众的谅解。不能与民共利而中饱私囊的官员,他就是再有才能,民众也是痛恨的。一个国家在非常时期,最需要的就是官兵一致同甘苦的精神。这是为官者最难能的精神,也是最具凝聚力的精神。

  波恩,我若不是路过,几乎把你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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