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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克臣:遥寄恩师袁勃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2月05日10:48 来源:北京日报 王克臣

  1956年,我一个乡下的苦孩子,考入了北京市第48中学。因为我从小学三年级始,就喜欢读书和作文。小小年纪的我,居然做起了作家梦。因此,升入中学后,特别盼望能遇到一位教语文课的好老师。好事随人意,教我们语文的袁勃,正是我心目中的老师。

  上中学一年级时,我参加了课外文学小组,袁勃担任辅导员。他每次做完辅导之后,几乎都要重复这样一句话:“鲁迅著作,不仅要多读,还要精读,《呐喊》、《彷徨》要滚瓜烂熟,《野草》中的一些篇章,更是应该背诵。”我喜欢袁勃老师,他的话我句句听。我在本已沉甸甸的书包里又塞进一本厚厚的《鲁迅选集》。

  一次,袁勃老师给我们文学小组出了一个题目:《我最喜欢的一本书》。那次,我写了一篇方志敏《可爱的中国》的读后感。不日,他发给文学小组每个同学几张作文纸,叫我们誊抄清楚。过了大约一个月,袁勃老师把我叫到学校语文教研组,递给我一本书和一张画:“你的《<可爱的中国>读后感》荣获北京市少年宫读书征文比赛一等奖,这是你的奖品。”自此,《俄罗斯勇士》和齐白石的《墨菊》不断在班里传阅,不仅活跃了班级气氛,还日渐形成了浓厚的读书氛围。

  福兮祸所伏。有一天,一个同学说,他的姐姐在市委办公,那里已经传达了,郊区通县有个叫刘绍棠的,十三岁写小说,二十一岁当作家,却又成了右派!

  此前,我并不知道刘绍棠。听同学一说,得知这个叫刘绍棠的作家是通县人,通县和我的家乡顺义相邻。心里好生羡慕,不由得叫道:“啊!”

  连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一声感叹却给我惹了大祸。当晚,我被传唤到学校团总支,团总支书记严厉地批评我走“白专道路”、有成名成家思想。最使我难过的是,我刚刚填写的《入团志愿书》,笔墨未干,就被揉成一团,丢在脚下。

  这件事,就像秋天的落叶,沸沸扬扬。那时,我最怕见到袁勃老师,怕他亮亮的脑门下的那一双眼睛。于是,每与他相遇,便绕他远远的,生怕与他那双眼睛对视。

  一天,一个声音从我身后传过来,袁勃老师把我叫到他的宿舍,悄悄塞给我一本书。他说:“这本书里有刘绍棠的《大青骡子》和《青枝绿叶》,你一定要带回家再看!”我久久地望着他那双温和的眼睛,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1957年,袁勃老师因有“右派嫌疑”,被贬为图书室管理员。图书室,那是我每天都要去的地方。这回,管理员换了,我正犹豫不决。袁勃老师向我招招手,我迟迟疑疑走了进去。他说:“去年,我向你推荐了《三里湾》和《李家庄的变迁》,这次,我借给你《风云初记》和《白洋淀纪事》。赵树理的作品像‘山药蛋’般淳朴;孙犁的作品若‘荷花淀’般清新。你的家在乡下,把这两位作家的著作,融会贯通,承继变革,坚持数年,必出成果!”

  1958年,处处放卫星。学校知道我有文学特长,鼓励我放一颗诗歌“卫星”。于是,我利用一个星期天的时间,写出了19首民歌。学校在教务处门口,贴出大红喜报。据传,在北京市100多所中学中,似不多见。一时间,名声大噪。

  趁我借阅图书的机会,袁勃老师对我说:“切不可自鸣得意,那叫诗吗?距离真正意义上的创作,还差十万八千里呢!”说着,他递给我一张字条,“我思来想去,送给你几句鲁迅先生的话。这十二个字,字字珠玑,像一串灯火,照亮你的文学前程!”上面写的是:“有真意,去粉饰,少做作,勿卖弄。”

  我终于明白了,在我得意的时候,他给我泼点冷水,致使我头脑清醒;在我失意的时候,给我勇气与力量,鞭策我继续赶路。

  此后的几十年间,在劳动之余,无论怎样忙忙碌碌,怎样精疲力竭,我都从无懈怠,笔耕不辍。在出版了6本作品集之后的2006年,写出80万字的长篇小说《风雨故园》,受到好评。2007年,加入了中国作协,实现了我半个世纪的作家梦。

  我一次次想告诉我的恩师袁勃,然却不知这位年逾百岁的老人是否还活在人间!殷殷的思绪在天上飘,时时刻刻在人世与阴间传递:“啊,恩师袁勃,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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