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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之周年缅怀(梁秉堃)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2月03日09:40 来源:中国文化报 梁秉堃

  虽然于是之辞世已经整整一年了,我却觉得还是“新丧”那样,因为在这春夏秋冬里几乎每一天都在思念着这位故人、师长和挚友,他的音容笑貌、行动坐卧,仿佛都是挥之不去的。

  在是之的晚年中,在身患老年痴呆病以后,发生了这样两件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事情。

  在一九九五年秋天,是之有一次模仿毛泽东讲话时,竟然发生了严重失语的表现。

  亲历者李龙云做了这样的叙述:那天晚上,宾馆组织了联欢会。主办人问:“是之老师,您行吗?”是之回答:“行!行!我今儿个行!”主办人现场介绍——“著名表演艺术家、全国人大代表于是之先生也来到了咱们这个联欢会场,请他为大家表演节目!”人们站立起来热烈鼓掌欢迎。演出的是保留节目,用湖南口音模仿毛泽东的讲话。是之表演——“我们正在前进,我们正在做我们的前人……”只念了半句,便念不下去了。停了半分钟,他静了静心,又端起纸片来,第二次试着往下念,但还是卡在那里念不下去了。于是第三次念,只念了四五个字,就再也念不下去了。为此,他把纸片从眼前挪开,双手垂了下来,十分沮丧地说——“念不了了……”是之下台时嘴里还嘟囔着——“这儿灯太暗,纸片上面这字儿看不清楚……”主办人赶紧走了过去说:“老于同志,没什么!这没什么!咱们以后再演。”

  是之和李龙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李龙云站在地上,是之瘫坐在椅子上。仅仅是几个小时,是之好像是老了十岁,他嘴里不停地说着——“完了!这回真的完了!真完了!全完了……”夜已经很深了,是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突然,他坐起了身,眼睛盯着白色的墙壁轻声叨念——“看来,我是绝对不能再回到舞台上去了,我完了!”瞬间,是之热泪盈眶,接着便啜泣起来。

  是之演出“绝唱”的戏,是在一九九六年我写的《冰糖葫芦》里。

  那天在排练场上,导演陈颙劝慰是之不要着急慢慢来,戏不多,很快会过去的。扮演对手戏的朱琳也对是之说:“我已经把两个人的台词都背下来了,万一你忘了我可以小声提醒。”是之已经好几年没有演戏了,这时脸上闪现出兴奋和喜悦的光辉来。

  开始排戏以后,是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有两句台词总是说不出来,特别是“钥匙”两个字。排练场上变得安静极了,众目睽睽,企盼着情况有所好转。是之站在那里不时皱着眉毛,连连摇头,显得很不自然的样子。导演再次让大家休息一会儿。是之突然有些激动,手在发抖,用很不连贯的语言大声说着:“我是有病……不然……这点儿戏早就排完了……你们着急,我更着急……我耽误了时间,实在对不起大家……可是没有办法……怎么办呢?……到底应该怎么办呢?……”导演赶忙解释:“你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千万不要着急,今天排得挺好,差不多了,再从头儿顺一顺就可以过了嘛。”是之一动不动地站着,脸色非常难看。

  大家开始用午餐,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郑榕和我把包子和稀饭端了过去,是之不肯吃饭,也不吭声。他的脸色更加发白,眼睛望着窗外很远很远的地方,心里有说不出又说不尽的痛楚。

  后来在演出当中,是之还是台词不顺畅,甚至忘了词由朱琳代说出来。有一次,是之找不到下场口,而硬是从上场口走下去了。

  不久,中央电视台的全国小品大赛上,邀请是之来发奖。谁也想不到是之在上台发奖的时候,与获奖者握手以后,竟然没有把奖品——一只奖杯交到对方手里,而是自己拿着下了台。后来,工作人员发现了,才追到是之身边把奖杯取走。那天是现场直播,一切都通过屏幕传送到千万个观众的眼前。这件事无疑是雪上加霜,给是之的打击是可以想见的。

  这就是是之由失语到失忆,在告别可以为之生也为之死的话剧事业,所作出最后的又可怕的挣扎吧。却道是:“人生弹指事成空,断魂惆怅无寻处。”

  今天,我眼睁睁地面对着是之那张熟悉的、潇洒的遗像,感觉很美,美得让人心痛。然而,我欲哭无泪,欲泣无声,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灵魂深处流淌出来的,竟然是一种伤感、沮丧、惆怅和无奈的情愫。耳边响起的却是舒乙所说:“中国话剧,自从一诞生,就很强,成了现代艺术门类中的强项,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起过重大的推动作用,非常拿得出手,有一大批辉煌的名字永载史册……于是之便是这达到了世界水平的中国当代话剧的光辉的标志性演技派大师。他的学识、功底、敬业、造诣、成就、威望和为人都是当之无愧的。”

  是之,我们思念你!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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