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病与治世同理：不治已乱治未乱(彭流萤)

——有关《大明劫》与导演王竞

　　三年前，当电视电影这一专有名词还在使用时， 《我是植物人》作为王竞的代表佳作之一，以错综复杂的剧情最后也同样以悲悯的现世情怀和深重的社会责任感，给人们带来了惊艳，那应算是观众初识王竞导演和他的电影了。大概是经历过数字电影的锤炼，后来在武汉，王竞导演和他的《万箭穿心》又斩获了第29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中小成本故事片奖项。对于现实生活中普通民众的遭遇和那种伤痛无言的体会与挣扎的表现，似乎是作为电影导演的王竞最为拿手的。

　　及至《大明劫》里潼关督军孙传庭医国与游医吴又可医人的对局，面对外有闯军内有流寇的形势，驭世之术与经世之道究竟孰轻孰重的思想发生了碰撞。乱世苍生各有宿命，有心无力已然成为导演对世道民心和命运最深刻的思考和最真切的表达。不得不赞的是，在当下小妞电影扎堆捞金和所谓轻电影嬉笑着哄抢票房的时代里，还能继续秉持着宏大而沉重的社会语境及个体命运的关怀为主旨，以深刻的思想和内涵来丰富影片市场的《大明劫》 ，尽管在叙事表达上还有着些许的不成熟，但必须得承认它对今日之中国电影产业健康发展和良性循环提供了借鉴。

　　我们常常谈论电影导演的风格化， 《大明劫》或许是王竞导演较为典型的风格化代表作。与以往对中华历史书写的其他影片相比， 《大明劫》仍然因为导演的独特化视野而有着诸多可圈可点之处。须知，对于历史的呈现，真实感是把观众抓进电影的关键。影片中对于画面的把握，如沉重的冷色调对满目凄凉的家国愁等情愫的处理，可以窥见导演摄影和纪录电影的专业功底。而片中一如既往地对生活细节的尊重与追求，正刻画了导演所认知的那段特殊历史。

　　另一方面，对于作为个体的人物在人性上的关注，性格化的描述伴随戏剧化的人事沧桑，是导演从《我是植物人》开始一直延续的风格。千人千面，这里是导演依据自身读解所塑造出来的吴又可和孙传庭，一个看不惯不以医道为中心的趋炎附势，选择放弃太医院医官冠冕的吴又可；一个即使施信于己却仍然残忍地烧杀染疫士兵的督军孙传庭。不辞而别的吴又可，似乎一直在做着各种放弃。其实，这种以退为进的人生坚守，对于导演在其所有影片当中所塑造的这类无所依靠的小人物来说，不同流合污也不能力挽狂澜的最好结局便是独善其身，于己力所能及处倾心尽力，其实这也是导演对于社会人生困境的出路之探寻。

　　世风逆转，危机不可收拾。劫数已定，从大明牢狱中提出的孙传庭竟然还能至死履行作为大明将领的职责，对于不受号令的军阀和劣绅及瘟病兵者等的诛杀，尽管残暴无情，却仍以保住大明为唯一宗旨；实则与医道仁心的吴又可正是同道中人。乱世苍生各有宿命，大厦将倾，只是有些人的道路再继续往前走，注定是悲剧。从对当下百姓民生的记录到叙述古史，导演几乎没有使用太过严厉的抨击来表达愤怒，譬如吴又可对军中瘟病医方的建议，也只是一种静观人事变迁的态度。医方与医道的区分和坚持，他颇为清楚，这不仅是孙传庭至死所不能及的，也是诸多失败的救世者所不曾想到的。 《黄帝内经》云：“不治已病治未病” ，瘟疫来袭，治病治世都是同理。

　　《大明劫》 ，这已经是王竞执导过的作品中最大制作的一部了。一如导演对于电视电影的制作形式的突围，影片对磅礴大气的历史氛围的营造，虽然多为细碎的枝节所编织，至少还能感觉出导演在个人风格化完善上的努力。反观当下，社会体制变革正是重中之重；“不治已乱治未乱” ，导演个人对于中国电影的理想，其实也是寄予中国社会的理想。套用剧中一句台词：“他有他的路要走” ，从纪录影像开源的导演，这种历史自然主义情怀的电影往朴素的生活细节里赶趟儿的做法，是值得鼓励的。作为一剂蕴含深刻的醒世良药，从导演自身一路的影作提升历程来说，片中一些戏剧观感上的瑕疵和票房的惜弱，也就不用再锱铢必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