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网>> 访谈 >> 作家访谈 >> 正文

张辛欣:“提前自我末日”的生物?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1月25日10:09 来源:羊城晚报 孙毅蕾
 图2 图2
  图1-4均为受访者手绘作品  图1-4均为受访者手绘作品
 图1 图1
 图3 图3
 图4 图4

  张辛欣,祖籍山东,生于南京。幼时在北京求学,初中毕业后曾有到黑龙江建设兵团当农工、回北京做护士和团干部等经历。

  1978年开始发表作品,短篇小说《在静静的病房里》是其处女作。1979年秋考入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在学期间曾写有小说《我在哪儿错过了你》、《在同一地平线上》和《疯狂的君子兰》等。前两部作品以细腻而深沉地刻画现代女性矛盾心理和追寻自己的生存方式而著名;后者揭露了追求金钱的荒诞事态。这些作品发表后在文学界和广大读者中引起热烈争议和反响。1984年春夏骑车走访大运河两岸,曾活跃于电视屏幕。1985年初开始在多种刊物上发表大型口述实录文学《北京人》,在文坛上再度引起重视。

  1985年起在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任导演。1988年至1990年分别在康乃尔大学东亚系和佐治亚大学学习、任访问学者。现居美国。 

  成名于上世纪80年代的作家张辛欣,在公众视野中沉寂多时,最近携带绘本小说《拍花子和俏女孩》(如下右图)从美国来参加上海首届国际儿童书展。参展间隙,她的日程表排得满满当当:参加圈内小众的“老虎文学奖”颁奖典礼,受邀去各地讲演,还要和多年未见的亲朋好友聚会。从南到北,各地为她设定的讲演题目都是:“张辛欣的奇异创作”。很多听众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作家,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讲演,讲着讲着还当场表演说书。

  在繁忙的日程中,张辛欣赶在回美国的前两天接受了羊城晚报记者的专访。

  1

  拒绝领奖感谢编辑

  羊城晚报:您刚在上海获得收获杂志编辑部主任叶开策划的“老虎文学奖”,为什么去了现场又拒绝了领奖?

  张辛欣:我从来没有得过任何奖,我要保持“晚节”。但是,叶开为我设了一个非常奇特的“场”:我的各种创作的编辑在这个夜晚基本聚齐了!我30年的创作,这五个作品,里面包含着10位编辑的训练。作者有机会风光,编辑永远在幕后。天下鲜少有创作者能够遇到自己各种编辑聚到一起,小说的,非小说的,数码版的,绘本书的。一位编辑可能参与了我几个作品的创作,也许这其中的一位两位三位四位编辑没能发表我的那件作品,但我偷到抢到白拿到她(他)给我的指点,继续独行,最后有所发表。但是除了我,无人知晓这种奇异的暗助,我得借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说一番“拒绝领奖感恩词”:谢多年来默默提携我但是彼此不知其他各位是如何助我的编辑们,我记得你们每一位给我的每一个句子,每一个段落,每一处删加以及结构改动,奇异音符于是浮现…… 

  羊城晚报:“老虎文学奖”的颁奖辞,说你个性张扬,三十年来一直特立独行,虽然之前淡出文学圈,但“新作《我me》却是一部被‘遗忘’的优秀作品,为特殊历史时期建立了一份独特的个人档案”。你如何看待这个评价?

  张辛欣:让被肯定的作者评价评论是不是矫情?不过,我明知道自己要拒绝奖的,眼看着叶开一个人站出来说这些话,心里十分感动。人肯花生命读我、评我,在这个功利时代很难得,我把他的奖拒绝了,换个人会失落成什么样?脸上挂不住,心里会怨吗?操持,拉场,印请帖,刻图章,牵涉多少细节,但是叶开仍然不收回表彰《我me》。可爱!

  2

  表面疯狂内心危机

  羊城晚报:你当时在国内文坛上风华正茂,为何选择了出国隐退?

  张辛欣:我每当看到有人能就一个城市一个村一个方法能写一辈子,就不由赞叹,好有耐心,好有谋略!可我不成。我是一个作品一个手法、一个角度,下一个就变了。你完全可以说,我是浪费能源——自能源,呵呵。80年代我写的小说(数量不多)每个都不一样,我还写非小说口述实录,纯作家都看不起这种方法,记者又说我抢了他们的行当。

  我不是作家,从来没有领过专业作家饭票,大学学导演,后来在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当导演,80年代拍戏,做电视和广播主持人,用自己的小说做小说连播节目,在我这都很自然。我是跳着进行创作的,关爱的读者因此给我追加混合分,但是我心里明白。我懂每一行的技术含量,看每一行里出色的,就知道自己写不出、说不出、做不出这一行的最好水平,惭愧+嫉妒!同时,表面上疯狂忙碌的我,深感危机,80年代文化文学茂盛时期,也许别人感觉良好,铆足劲儿拼第一交椅,我却深感自己创作走到尽头了,是井底之蛙。我不相信喂养给我的世界文化和资讯是正在繁衍在生发的真实状态,所以1988年底就到美国康奈尔大学做访问学者,自我流放了。 

  羊城晚报:这次回国,你带来了新书《拍花子与俏女孩》参加首届国际儿童书展,竟然是一本绘本,让圈内人都很意外。你希望什么人来读懂这本书?

  张辛欣:21世纪,在我看来,是视觉世纪,人人手机,人人拍摄,人人PS,文字叙事手段作用衰退,绘本多直观啊。我没有学过画,但临摹世界名画20多年,写小说的同时,拿我小时候的中国故事、老北京故事来画绘本小说。我在美国画,心里瞄着的观读者是对中国文化和人感兴趣的外国人,中国的中学生和小孩子,还有孩子的家长,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给临睡前的孩子念故事,顺便说说自己小时候。我理想的读者不论是老是少都是“原住地的异乡人”,对其他世界有着梦想。

  羊城晚报:什么叫“原住地的异乡人”?

  张辛欣:我看人对面来去,某些人内心在四维空间里漂流,失落,梦幻,怀着一份在乱世里找回来的大天真,这是我的理想读者。我跟同类碰撞,我希望我阅读的作品带出想象,棱角,流畅下面有多重资讯,有大疑问,在表面腐败的材料下有着大诗意。 

  3

  视觉时代多媒阅读

  羊城晚报:《拍花子与俏女孩》在手机、平板电脑、电子阅读器等新平台上实现了电子销售和阅读,可以看出你对新媒体的运用很有心得。

  张辛欣:把一个俗语掉个儿说:原来是“东方不亮西方亮”,现在是“西方不亮东方亮”。这本《拍花子和俏女孩》我先以多媒体数码版形式面世完全是被逼的。画绘本画得我颈椎、腰椎完蛋了,这么说绝无画漫画的夸张啊,真是画残到连橡皮铅笔都拿不动了!可美国绘本市场热潮过去了,传统出版界纷纷躲开,我想,难道就这么白误了卿卿性命?英文版没人肯出版纸媒,但我不坐等,那就做数码出版,在美国这是可行的,可以自出版。于是我DIY,跟人合作,把我的绘本数码版英文版以及接下来技术难度更大的中文多媒体版都做成了!

  接着,我的数码版穿越西方回东方,回到故事的家园,我接着做成了中国本土读者能看能听到的中文多媒体数码版。再同时,我抱着ipad,像推销圣经或者楼宇销售一样,用我的数码版再进行纸媒出版的形象沟通,这个效果让纸媒出版人“惊艳”,于是反过来出版纸质书。

  羊城晚报:但你其实并不看好纸媒?

  张辛欣:我看纸媒版心情很矛盾,纸媒多浪费自然资源啊。现在出书巨多,但很多书很快纸浆回收,而数码版多媒体一步到位不费不占大自然。但是,你做成全方位全球通吃的数码书,欧美读者和中国读者很多人又说,他们还是纸媒读者,希望看纸媒,古典形式有魅力。而且,很多国家的出版商是传统媒体人,不懂也不看数码版。为了更广泛的沟通,我需要寻求纸媒出版。这个绘本故事是中国的,用中文版在中国寻求纸媒出版应该最可能。

  但出纸媒版并非我的终极目标。我在前沿观察世界电影市场,你知道《我在伊朗长大》的绘本吧?它的绘本作者也是导演,就做出动画片得了奥斯卡奖。我这个《拍花子和俏女孩》的绘本故事其实适合做动画片,题材独特原创,你看奥斯卡最近几年一部中国电影上外语片的都没有,国际市场上中国片空缺。当然,做动画片(或者真人片)都很需要工效时间,不敢轻易涉足,但是这个大空缺、大市场,应该抓住。

  4

  创作困扰催生好奇

  羊城晚报:早在很多严肃文学作家还不肯用网络的时候,你就出任博库网站艺术总监,开始写《独步东西》,成为作家与现代网络嫁接的第一人,是什么让你这么乐于接受新事物并投身其中?

  张辛欣:多年生活在美国,我不在意带游泳池的大房子和豪车,但我关心科技前沿变化对创作与观赏带来的巨变:网络阅读短平快,电子平板引起大规模游戏化、视觉化(好莱坞大片被挑战,其实越来越多人在看极小屏幕的电影),还有私密化(手机阅读你无法看到对方的封面,你不知人家看什么,无法因此推测人的品位),还不要说网络新闻、手机新闻摧毁了报纸。观读者和创作者的身份空前混淆,人人都像凡·高,沉静、自恋、癫狂。所以,对那些目不斜视坚持传统创作手段的人我超佩服,又很惊奇。当然,我也想,人家是不是有看住夕阳饭碗的大精明?能在夕阳产业一直混到最后?夕阳产业仍是大而漫长的职场?而我,分明只是一只“提前自我末日”的生物?

  羊城晚报:跟你交谈,觉得你完全不是一个传统作家的样子。

  张辛欣:呵呵,是看着不够深沉?人说我天分高,其实我非常笨!学一个新手段,会忘掉几个旧手段。人说我有不寻常的好奇心,我想,创作困扰催生好奇心,在创作者中这应该是很寻常的。不过,我深知,创作好奇心是被体力支撑的,而我的体力比一般人差很多。干不动的时候躺一会儿,躺好久,再接着干。每天做一点儿活,干不动这个干那个,积累起来居然也成了几个活儿,就比如这五件作品。

  我体会,最悲哀的状态是,当体力太差的时候,对艺术的欣赏力也下降了,废物一个,浪费了眼前飘逝的各种各样的美。假如,我有什么一脉相承的东西,我想,是后天得到的,是一个工匠在各种行当不断研习中,越发对各种美的欣赏力和赞叹,并越发地自愧不如。不过我这样想:人家是天才不也还是人吗,我怎么就不能做一个人呢?

网友评论

留言板 电话:010-65389115 关闭

专 题

网上学术论坛

网上期刊社

博 客

网络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