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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的老狗》文摘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1月20日16:53 来源:中国作家网 张洁
作者:张洁    ●出版:译林出版社   2013年8月      ●分类:散文 游记作者:张洁 ●出版:译林出版社 2013年8月 ●分类:散文 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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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96  在路上

  1656  忧伤的波兰

  3359  遇见过的好人

  2396  在路上

  先出示一下我的出行工具。

  别以为我多趁钱,可以这样潇洒地游走四方,秀秀我的出行工具,再看看我乘坐的大巴、火车以及火车站男女两用的厕所(您看了以后呕吐,我可不负责)、购买车票的地点,您就明白我是如何旅行的了。

  每次购买车票,哪怕在不同的国家,售票员也不等我发话,便撕一张三等车的车票给我,想必我那身“行头”,不用问就知道是坐三等车的人。或许这就是在小偷盛行的地方,我也没有丢过一次东西的缘故。可也是,人家为什么要偷一个看上去比自己还穷的人呢?倒是在北京,被人掏过三次包。

  

  我也从来不住五星饭店,一是没钱,二是因为五星饭店的风格都差不多,奢侈而已,再说参加会议时可以住,且由主办方开销——当然,绝对不是咱们国家召开的会议,咱们国家在五星级饭店召开的会议,人家也不会让我参加。

 不用自己掏钱的威尼期五星级饭店

  我已经太老,睡眠不算太好,无法像年轻人那样,落脚在几个人一间的青年旅社,任凭四周吵闹也能安然入睡。不然如何保证第二天的行程继续?

  只能背个背包边走边选,见到可意的旅店就进。好在欧洲的小镇很小,对我这个喜欢步行的人绝对没问题。租用之前,店主还可以应你的请求,让你看看房间的格局,如果满意,还可以讨价还价。

  这种办法,为我的旅行增添了不少意外的乐趣。

  比如,在某个小镇的某个小旅店,有位每天早餐吃得足够我一天食量的苏联女人娜塔丽,她的曾祖父竟然和那个时代最杰出的作家屠格涅夫等人,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她斩钉截铁地对我说:苏联没有文学。

  那么,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帕斯捷尔纳克的《日瓦戈医生》呢?我问。

  她说,那是政治,不是文学。

  回首一望,不能不承认娜塔丽言之有理。中学时狂热崇拜过,并深受其思想影响的《卓娅和舒拉的故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可不都是为一种理想服务的教科书!

  为写《灵魂是用来流浪的》那部小说,我在六十九岁高龄,登上秘鲁四千三百米的高原,去寻找原住地的居民,以了解印加文化。其实我应该选择墨西哥,之所以选择秘鲁,是因为那是一个相对贫困的地方,更容易找到印加人的原住地。

  又特地到了西班牙第一位入侵秘鲁的将领,皮萨罗的故乡Trujillo(特鲁西罗)小城。当地人自古以来多在军中供职,我居然在那里找到一个很特别的小旅店,它由六百多年前至今都在军中服务的一个老家族的老屋改建而成。

  古老的房子巨大,如今一部分改为饭店,一部分改为咖啡屋, 一部分改为小旅店,可想而知当年的气势。

  那旅店就像一个小小的军事博物馆,每个角落里摆放着从祖先到眼下使用过的远征军的箱子,盔甲、长矛、剑戟,直到现代武器。只是我客房外立着的那个比一人还高的全套盔甲,晚上看起来有点吓人。

  墙上挂着二战时期一位空军前辈被领袖接见的照片,以及当下在军中服役的亲属被领袖接见的照片……小旅店内这些难得一见的旧物,我一一拍了照片。痛心的是,我在秘鲁和西班牙采风的片子全部丢失。

  我虽然不追随时尚,但追随电脑,三两年就得换一台,现任电脑是AirApple, 那些资料肯定在新旧电脑的多次转存中不小心丢失了——这事不能提,提起来就无比痛心。 因为我去的一些地方是一般旅游者不会去的,比如海拔四千三百米印加人的原住村落。

  入住时,单人间只需二十四欧元。店主声称手上没零钱找回我那五十欧元“大票”,第二天才能找还给我,且没有写下欠条。可第二天早上,我一打开房门,只见找回的钱,按面值及钢儿大小,一字排开地列队门前……这大概算是老家族和暴发户一个小小的区别吧。

  到达De La Frontera小镇时间已晚,跑了几家旅馆都被告知没有床位,而长途汽车站的问询处已经下班,想要寻求帮助也找不到人。看看长途汽车站外的长椅,虽然我不在意在那上面过夜,可是正值盛夏,蚊子多得咬死人。怎么办?看来只好去警察局了。这时我突然听见近旁有人说英语,虽然发音奇特,但确是英语无疑,赶忙跑过去求救,能否帮我找到一个住处?他说,正好他的朋友刚刚买了一套公寓,可以为我提供住宿,一夜二十五欧元。我已顾不上讨价还价,马上跟他走人。

  后来有朋友说,你不害怕吗?我说,有什么可怕的,我这个看上去再穷不过的老太太,情况再坏能坏到哪儿去?

  他的女性朋友(不是女朋友)也很热情,马上为我腾出一个房间,他们两人则住到一个房间去了。

  在此我要特别说明的是,在西方,如果二人不是情人关系,就是住在一个房间,什么问题也不会发生。我很羡慕这种界限分明的关系,而在咱们这里,且不说这两人之间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旁人也会为他们演绎出色香俱全的故事。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要返回马德里,让我走时,只需把钥匙放在桌上,房门关上就行。

  等他们离开,我才好去洗澡,刚一进洗澡间,就发现一枚钻戒放在洗脸池上,我转身就来到走廊,好在他们刚刚走到天井,大呼小叫让他们回来。她回转来拿回钻戒,让她会说英语的男性朋友告诉我,那是她祖母留给她的。之后西班牙语的无穷无尽的感谢话说了很久,不知她那担任翻译的男性朋友累不累。

  但不久,我就尝到了我和她之间语言不通的痛苦。

  离开公寓时我才发现,钥匙不能留在桌上,因为公寓大门还须这把钥匙才能开启,为安全起见,公寓大门平时是锁着的。

  我只好带着这把钥匙来到马德里,然后给这位女士打电话,问她的地址,以便把钥匙送过去。可是她连一个英文号码都听不懂,更别说告诉我她的地址。我大声地一字字地重复我的话,也无法让她明白我说的是什么。直到管电话的人出来干涉,说是我影响了其他人上网。真不好意思!

  于是只好打国际长途,请懂得西班牙语的女儿与她通话……可她和她的男性朋友真是好心人。

  顺便说一句,那个小镇上的西班牙海鲜饭真好吃。绝不是因为“惊艳”才这么说,又不是第一次吃它,“比较度”早已明晰在心。

  最现眼的是有天走累了,恰好途经地处小镇边缘的小教堂,微风吹拂,树影婆娑,教堂外还有一长桌……放眼四周,很长时间无人经过,好一个午休之所,便肆无忌惮地躺在那长桌上睡了过去。忽然惊梦,睁眼一看,一队旅游团正熙熙攘攘挨着我的“睡榻”走过,只得继续装睡,待他们走过赶紧坐起,溜之乎也。尽管人家没见到我的庐山真面目,那也够现眼的。

  1656  忧伤的波兰

  东欧的大巴或火车,常在树林、灌木、田野中穿行,沿途满眼绿色。最多的树,当是妙曼伤感的白桦树,那是我最喜欢的树。常常觉得自己是个太过坚硬的人,对白桦树的喜爱,或许说明了隐藏在深处的一丝柔软?

  茂密的白桦林像是贴着火车而过,而一望无际的田野延绵而去,我像进入年轻时读过的那些俄罗斯小说,或喜欢过的那些俄罗斯油画……耳边也不时响起那首俄罗斯歌曲:《田野》。悠长、沉稳、伤感,因为无尽。

  尽管波兰姑娘是美丽的,东欧大多数姑娘都是美丽的,所以眼下国际T 台上,走着一个又一个东欧模特。但波兰之行却是伤感之行。是因为忧郁的白桦林和无际的田野,还是因为他们所受的苦难太多?

  波兰人大多有一双灰蓝色的眼睛,沉静地打量着这个世界,眼睛的深处却藏着遥远的忧伤。是啊,想想波兰的历史,就能明白他们为什么有这样一双眼睛。

  再想想我们的历史,又比波兰幸运多少?

  但忧伤和忧伤不同。我们的忧伤似乎是一触即发、雷霆万钧的,不用很多笔墨就能明白。而他们的忧伤却是内敛的,倒显得更为一言难尽。

  同样是有着悠久历史文化……不用问为什么我们变得如此浅显易懂,问一九四九年吗?

  波兰同样有得可问。

  答案很多,有一个答案不用翻译,请看这匹马。

 谁能猜出来它是干吗使的

  开始我也不明白,这么漂亮的马车和箱子是干吗使的,问了人才知道,它是用来运送垃圾的。用这么漂亮的马车运送垃圾,在咱们这里真是匪夷所思,公交车还没这个水平呢。同样是“老社”,可是方方面面显示出不可比的悬殊,可见不完全是“主义”的问题,大概还有“底子” 的问题。我不想继续的长篇,就是关于“底子”的问题。

  在华沙,因为理发认识了一位好心人。理发员问我想理什么发式,我说剪短即可。可理发员不懂英语,恰巧这位好心人也在理发,便主动帮我翻译,并告诉我应该付多少小费——比美国便宜太多。之后,她又留了下来,说,也许还有什么需要她帮助的地方。这就是Agnieszka Zebrowska。

  理完发后,我请她去喝咖啡,我们聊得很投契,很多方面观点相近。喝完咖啡,她带我去了老城区。

  那是一块让人感念杂生的地区。

  照片上苏军战士纪念碑拐向右后方的那条街,一直保持着二战中的破坏状态。也是电影《钢琴家》拍摄的原址——货真价实,不用花钱现搭场景了。

  街角上那栋每个窗上都封着红色木板的房子,是二战时被焚烧过的遗址,但街里的情况更为糟糕。我们顺着这条街、一栋又一栋残破的楼走下去,栋栋还是刚刚火烧火燎过的样子,比之街角那栋由政府特意保留下来的样本,毁坏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华沙二战中被焚烧过的遗址

  Agnieszka Zebrowska说,政府只愿花钱修理那些主要的、标志性的大道,那是修给国际以及旅游者看的,而这里,二战后直到现在几十年过去了,没有翻修过一砖一瓦。过去的老住户还住在这里,再有就是那些穷艺术家,因为这里的房租便宜。我说,如果是我,我也会在这儿租房子,这些楼虽然残破,但品位很高,仔细看,还能看出那些建筑上未被毁尽的精致细节。她说她也喜欢这里,她家就距这里不远……

  我们至今还通信,最近她又在维尔纽斯找到一份工作,算是高管,一再请我过去。

  可行走在旅途上的人,很少再次光顾同一个地方。如果能“返回”,也就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了。

  在一栋艺术家集中住宿的楼前拱形通道上,她指给我看艺术家们糊墙的旧报纸,那应该算是他们的行为艺术。其中一张报纸上印有“列宁同志”,头上被人打了一个大叉。可惜我用的是傻瓜相机,而报纸已经十分陈旧,没能拍出好效果。 

  我们面对那张老报纸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她没有谈及列宁的梅毒,也没有谈及列宁带着德意志帝国的大量钱财,去完成德意志帝国颠覆俄罗斯帝国的使命……至于后来怎么又变成共产主义者,内中缘由一定十分滑稽。仔细想想,真有太多的滑稽。

  而面对苏军战士纪念碑,我和她的感情都有些复杂,她能不想起卡廷事件吗,且不说苏联政府对波兰的其他罪行?可英雄主义是没有国界的,既不姓共也不姓资,既不姓苏也不姓波,作为战士,苏军在二战中既为苏联也为世界做出的英勇、壮烈牺牲,永远值得我们追念,尽管在占领柏林后的行为(包括在波兰、在我们东北),和日寇差不离……可我禁不住还是把纪念碑四周苏军战士的雕塑拍下来。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我怎么眼中竟含了欲滴不滴的泪?

 

  苏军战士纪念碑

  3359  遇见过的好人

  旅途上不尽是赏心悦目的景致;不同风情、文化、美食的享受,肯定会遇到坑蒙拐骗的事,举目无亲的情况下,似乎倍感沮丧。

  怎么才能过去那个坎儿?我有一个阿Q式的办法, 那就是想想一生中被坑过的、最惨的历史,眼下这些可不就是小菜一碟。除非你一生顺当,这样的人似乎不多。

  还是说说遇见过的好人,给自己加把劲儿,不然还能怎么着?

  旅途中遇到的几位店主,在我们的生存环境里,实属于少见。

  先说第一位,马泰拉的店主。

  意大利人是非常热情的,即便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也会勇敢出手。

  向几位意大利老头打听旅馆路线,哥儿几个不但门儿清,还自告奋勇地带领我前进。

  因为到过意大利若干次,心里还算有底:那就是基本没谱。可是面对这样的热情,谁好意思拒绝?只好跟在后面瞎蒙。上上下下翻墙之后,果然不是我要找的旅馆。

  眼看天色已晚,他们就有些不好意思,我安慰他们说,别着急,我能找到旅馆。他们才怏怏离去。

  等我摸到这个旅馆时,店主已经打算锁门回家了。

  他说:“对不起,单人房间全都订出去了,无法接待。”

  我往他接待室里的沙发一坐,说:“我已经累得走不动了,反正你得帮我,不然今晚我就睡在这办公室的沙发上了。”

  善良的店主,只好打开已经订出去的房间,说是我只能住两天。我也就赖皮赖脸地住下了。

  太喜欢这家旅店的风格:外部建设旧且破败,里面可是另一番天地!可惜我的傻瓜相机照不出效果。

  到了我必得离开的时候,赶上周日火车休息,那里只有地方小火车,开起来剧烈地咣当,不是夸张,绝对有一种早晚被咣当出去的感觉。这种小火车还挺牛,逢周末便停运。

 旅店的洗澡间

  老板和女服务员于心不忍,便开车送我到阿拉巴拉巴马,而且只收了三分之二出租车的费用。到了之后还不放心,一一向我落脚的旅店确认清楚,之后还要开车送我去旅店。我说,你下午还得接待客人,而且这一路并不太近,还是尽快回马泰拉吧。阿拉巴拉巴马很小,我下榻的旅店不远,别担心。

  我请他们吃过午饭再上路,他们死活不肯,只答应喝杯咖啡。

  第二位店主名叫彼得。

  我入住后的第一晚,房间并不朝着景观。对此我也不甚在乎,反正白天出去逛,晚上不过在这里睡个觉而已,又不是在这儿过日子。如果凡事都斤斤计较,结果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第二天有客人离开,彼得马上让我搬入那间朝向景观、有阳台的房间,房租不变。

  用咱们的话说,这样的店主整个一傻帽!他完全可以不这样做,我反正又没有提出抗议。

  之后他还自愿当我的导游——不额外收费,自豪地对我说,他要带我去的那些地方,连当地的导游都不知道。那个全木质的教堂,就是他带我去参观的。

  如此诚心诚意,不好说不,懵里懵懂地就上了他的汽车。

  先带我去看了有四百年历史的老教堂,就是那个完全木质结构的教堂。时间已是下午,教堂已锁,凑巧有个工作人员开门进去,他暗示我别作声,我们蹑手蹑脚随他而进。

  我从来没有见过从里到外都是木质结构的教堂,并惊讶于四百年过去,这些木头居然没有腐烂。想拍张照片,却因懵里懵懂地上了彼得的车,根本没想到带相机。

  彼得说回旅馆拿去。我哪好意思那么干,何况他这个导游还是免费的,只推说太麻烦。可他是个说干就干的男人,车一掉头,就开回旅馆,让我去取相机。

  重回老教堂后,他又带我去看了附近所有的景点。的确,这些景点,如果不是他这个“地头蛇”引导,来此旅游的人是永远看不到的。

  

  当地景色

  他告诉我周边有179个湖,他带我去看的是六个湖连在一起的景致。说:“有的湖水深至175米,有的湖深至1554米。当年拿破仑兵败俄国,从俄国撤退后,就曾途经这六个湖。”是否如此,已经无法考证,即便历史果真如此,恐怕也不会如此细节地调查到拿破仑行经的这六个湖吧?

 拿破仑从俄国撤退途经的六湖之一

  之后,我们去了一个老磨坊,旁边还有一个小农具博物馆,可是那天不开放,他打电话给博物馆,看看能不能为远道而来的我网开一面,结果没有联络上。途中又带我去看了一棵有千年生命的老树,从树根往上看,居然直到树梢都是空的。

  老磨房

  最后去看一个涌泉,泉水从138.5米深处涌上,有对老年夫妇,带了两个大水箱来这里取水。他让我看了景观外的英文说明,原来这里的水如天然药物,每天喝一杯,对健康特有好处。一旁的树杈上挂着几个破杯子,供来人试用,他用杯子接了水让我品尝,也没尝出什么特别之处,但只能说:“很好,很好。”

  只是林子里的蚊子太大,脖子上被咬了四个大包,不但痒还疼。这里的蚊子不像一般蚊子,咬过之后痒一会儿也就算了。可能是因为经常饮用这种泉水之故?

  彼得的旅店还兼营饭馆,饭食味道尚佳,所以生意不错,常常客满,就是提供的菜肴品种少了点。可能因为我穿着一件沾满染料的破T恤,有客人居然还跟我讨论餐厅里挂着的那些画。

  我在彼得的旅店停的时间比较长,因为被上个旅店的店主坑了,为争一口气提前离开,不得不改变旅行日程。

  每日或是坐在湖畔看飞鸟,看钓鱼的人,看四周的白桦林,或躺在湖畔绿莹莹的草地上看天上的浮云……心中好不宁静!多少年了?差不多六十年,没有过躺在草地上看云朵飘浮的惬意。也不在意有人说什么,即便觉得这个老太太过分,又有什么!

  一个陌生的人,来到一个一辈子也不会想到、来到,而且永远不会再来的陌生之地,是缘分还是什么?

  又想,要是一生一世永远生活在这个小镇,从来没有机会看看外面的世界,还会这样惬意吗?

  看别人的生活总是容易的。和旅馆的小姑娘们聊天,她们还羡慕我这种可以走来走去的生活呢。告别的时候,常常服务我那个桌面的小姑娘说,听说我走还挺伤心。

  临行前一晚,买了一瓶红葡萄酒,约了彼得和他的儿子一起畅饮,算是小小的答谢。

  第三位店主名叫Janis。

  他的旅店Lielvrdes Osta很可爱,就坐落在从白俄罗斯流过来的道加瓦河(Daugava)边,旅店从内到外皆为原木,没有刷漆,散发着一种木头特殊的气味。 这是一处为舢板运动人士提供的食宿小店,旅店下面就是舢板爱好者经常光顾的河流,对此旅店小楼左上角有明显的标示。店主还经常为舢板运动爱好者组织party。

 Lielvardes Osta州的前门和旅店的标示

  餐厅的服务员Uldis(乌迪斯)Ziedins也很和善,朴实,不势力,搭理或不搭理你都是真诚的。除了向我介绍本地菜式外,还向我介绍一种国酒“Black Balsam”(绝对不是为旅馆推销),这是真正的国酒,也就是普及到老百姓、人人都可享受的酒,而不是有头有脸的人士才能喝上的酒。

  起始我很受不了那股呛人的味道,但他们告诉我,那种酒对患有胃病和咳嗽的人大有好处,于是开始试着喝,居然喝上了瘾。上瘾之后的问题是,除非回到那里,哪儿也找不到这种酒了。

  国酒

  在那里,还认识了一位从荷兰来的,在此定居的退休记者。他劝导我说:“来这里定居吧,景色优美,物价便宜。我租住的公寓两室一厅,家用电器一应俱全,每月房租水电总共两百欧元。我甚至不用做饭,天天来这里就餐,便宜实惠,还能和他们聊天。”这哪里是旅馆,简直就像他一个临时的家。

  Janis十分诚实。我本以为他分给我的那间客房,就是我订的客房,但当我离开时,他却说,实际上他租给我的房间,比我原订的房间小,所以他只能收我二十欧元。

  离开那天,因为班车很早,Janis还安排他的妹妹送我去长途汽车站。她一早就起来特地为我一个人准备早饭,其实早上我吃不了多少。 走的时候,她执意而真诚地非要送我,我对她说,不用送我,我只有一个拖箱和一个背包,而且我喜欢走一走,最后再看看这个地方。

  店员Uldis和店主的妹妹

  时间很多,我慢慢地走着,挺好。

  在破旧的大巴站遇到一个老头,随手就给我一个小苹果,我谢过他,没有接受那份馈赠。

  见我时刻注意来往车辆,他戴上花镜,仔细看了看大巴站外的时刻表,用手比画说,七点三十一分的车已经走了,下面一趟是八点十七分的。又打开他的手机,让我和朋友或是家人联系,我说我没有家也没有朋友。

  当时他正在吃梨,听我这样说,马上又给了我三个梨。因为语言不通,他不能和我交谈,我从他的肢体语言得知,那些梨子是他在树下捡的。尽管梨子小得像是核桃,我还是愉快地接下了这份特殊的体贴——在他听我说既没有家也没有朋友之后。

  他也并不因为给了我那么小,而且还是在地上捡的梨子而不自在,照旧津津有味地吃他的梨。我假说喜欢汽车站墙上的涂鸦,起身拍照,其实是为了留下他的身影,好在照片还算清晰。

   大巴站的工人

  在漂泊的旅途上,能遇到如此真诚的心,足矣。

  之后,我带着这两份心意,继续独自的旅行——这也许是我在路上,从未感到过孤助无援的原因。

  …………

  离开这些店主之后,我都给他们写过E-mail,有的还寄了礼物,可是他们都没有给我回信。在我来说,他们都是我们的生存环境里难得一见的人物。在他们来说,不过是正常的营生,如此待客根本就没图过回报。所以,走了也就走了,这更让人感触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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