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延滨：有趣的“改变”

　　这个世界总在变，而在这个变化的世界中，我们自己的变化也有迹可循，我也在改变“改变的目标”。

　　少年是怀着“改变”这个世界的远大理想。我们所受到的教育，会让少年时候的你或者我，以为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先贤和伟人总这么说：“世界是你们的。”或者说：“你们将担负起创造一个新世界的重担。”最常见的是这么说：“你们是伟大事业的接班人。”这叫理想教育，没有错。当然不是每个人都天天听着这样的豪言壮语长大。如果我是一个穷山村里出生的孩子，我听到是这样的话：“你要走出这个山沟，到外面去挣更多的钱。”我听到这样的鼓励：“好好学习，上大学，不再像父母在地里晒太阳刨食。”别小看了这些话，这也是改变世界的壮举，因为上一辈人的世界就是这道山沟这几间土坯房，因为这里祖祖辈辈的生活就是“土里刨食”。这些激动年轻心房的话，是生长期的雨露阳光，是化肥里的微量元素，也是长途跋涉的毛驴脑门前晃动的青草和萝卜。

　　等到少年们长大成人了，少年们变成成年人了，有的人失望地说，小时候让那些接班人的话“忽悠”了，好像上当了。其实，伟人们说的没有错，是天真的童心把这些话当童话听了。比方说，创造一个新世界，不仅要有赵本山创造新票房，也要有农民工的汗水创造的新楼盘封顶。比方说“接班人”，有人接了“首长”的班，也需要有人接清洁工、修脚师、收废品的班，因为这个世界也离不开这些平凡的事啊！倒是村里老辈子改变世界的话实在，从农村进了城的孩子们，长大后会有实在的“成就感”，尽管他们常常挂在嘴上这样的话：“城市的空气哪有俺村好呀！”谁也不只为空气活着，说完了这话，还是在拥挤的地铁里奔向前方。

　　中年的“改变”从空中回到了现实——改变环境。我们从家庭中的子女，身份发生改变，变成丈夫或妻子，变成父亲或母亲，变成姑爷或媳妇，于是要变得宽容，变得客气，变成出气筒或剩饭收纳器，或者实在无法改变，就变成离异者，走出这个家庭。走出家庭显然是一种失败。相似的失败是“跳槽”，而这种失败，也是另一种成就的开始，毕竟也是改变环境的方式。

　　职场与家庭里挂着温情脉脉的纱帘不同，职场是赤裸裸的利益的分配和角逐。明白此中的奥妙，深得其中周旋之道，人们说那叫“世故”，也有另一种说法叫“进步”，因为改变环境的人们也为环境所改变，有人得到提升，有人握住权力，也有人集攒财富，他们均被视为成功人士，于是出现了多样的人际关系。

　　被这种人际抛出去的有这样两种人，一种叫犯人，他们冲撞了规则的底线；一种叫天才，他们不进这游戏圈，天马行空独自逍遥。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总在改变，所以，小说和舞台上出现不变的主角，通常是罪犯的故事和天才的故事。

　　老年的“改变”从外界回到了自身，明白了事理和世界，便改变自己。常听到人们抱怨：“这个犟老头！”“倔老婆子！”话外音：老都老了，还那么不明事理！老了就要能“放下”。放下名利，变得豁达。放下怨恨，变得慈祥。放下输赢，变得和蔼。豁达、慈祥又和蔼的老人，看着眼前那些像花儿一样可爱的孩子，悄悄地说：“世界是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