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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延禄:母亲井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1月13日09:37 来源:人民日报 陈延禄

  儿时记忆越来越模糊,惟村中那口老井,仍历历在目,忘却不了。

  老井建于何时,已无从考证。父亲说,井的年龄比爷爷还大。

  这口老井建于村子正中,呈圆形,井深五六丈,用石砖砌成,井口长满了青苔。井台上,用两根呈十字的圆木交叉挺起一个木制的辘轳,前面插上一根半弓形的把儿,一根长长的绳子拴着柳罐斗子直垂井底。

  前来打水的人要双腿叉开,前腿弓起,后脚蹬地,双手握住辘轳把做圆心摇动,任凭那井绳在辘轳上有规则地做圆圈缠绕。老井就吱吱嘎嘎地呻吟,声音低沉、古老、悠长,犹如病重老者的喘息声。当柳罐斗子被提升到进口时,就得腾出一只手抓住它的脊骨,倒到井沿的水桶里。

  打出的井水清冽纯净,有如泉水般的甘甜。它旱天不枯,雨天不涝,像一位慈祥的老母亲,无论春夏秋冬、风雪雨霜,始终滋养着村里的一辈又一辈。

  每天人们都要在井边见面,特别是收工以后和到傍晚的时候,担水的人特别多,吱吱扭扭的响声,扑踏扑踏的脚步声陆陆续续,井台就成为乡亲们沟通的最佳场所。打水的人们非常有秩序,壮的谦让弱的,男的谦让女的,遇上力气小的,就有力气大的过来帮忙摇轳。更多的人在等待的时候,放下肩上的挑子,一屁股儿坐在架在两只桶上的扁担上,从裤兜里掏出纸和旱烟,用手捋着,就卷好一支烟,也顺便友好地捏一撮烟叶,递给没带烟的人。于是人们一边逍遥地吞云吐雾,一边拉着家常讲着故事,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惬意的笑声总在井边荡漾。一切疲劳和烦恼在这里烟消云散。

  此时的牛羊也在黄昏的夕照里慢悠悠地回来了,畅饮着井旁木槽里清净的水,姿态安适。

  我们小孩子有时也当乐景,像“撵脚狗”一样跟着大人身后来了,凑到一起嬉戏。有的总想探下身好奇地往下瞧那深不见底的井,这时,就有人喊道:“用井水照脸蛋儿,会被吸走小孩子的魂!”吓得小孩吐下舌头,扮个鬼脸,一哄而去。后来才明白,这是大人担心孩子掉到井里,编出的瞎话哩!

  母亲说:这口井水得到了仙人点化,施了金丹,用别村的井水做成的豆腐就不行。是啊,井水不但水软,水绵,甘甜可口,而且把我们全村人养育得年轻人活力四射,老年人面带红光,小伙子个个健壮,大姑娘们个个靓丽俊美。

  如今,随着时代的变迁,村里用上了自来水。那口老井也完成了它的使命,渐渐被冷落了,就像被打入冷宫的皇妃,没有了昔日门庭若市的繁华。后来老井被生活垃圾和风沙尘土湮没了,只剩下一个盲人眼睛样的凹坑,长了几株蒿草在微风下摇曳。

  记忆虽已泛黄,但仍厚重。梦中仍然依稀听到井台边的笑声,依然可见乡亲们一圈一圈摇着辘轳的情景。

  老井虽然消失了,可那井旁淳朴的乡情永远在我的生命之河里流淌;梦中那吱嘎叮当声,仿佛就是老井的水永远在我的血管里奔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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