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网>> 访谈 >> 资讯 >> 正文

黄永玉:快意人生 不老传奇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1月11日14:34 来源:南方日报

 

90高龄的黄永玉在广州图书馆展览现场,与媒体记者和观众谈笑风生。 李细华 摄90高龄的黄永玉在广州图书馆展览现场,与媒体记者和观众谈笑风生。 李细华 摄

 

图为黄永玉代表作《猫头鹰》。图为黄永玉代表作《猫头鹰》。
图为黄永玉代表作《大画水浒》之一。图为黄永玉代表作《大画水浒》之一。
黄永玉的作品在广州图书馆展出期间,慕名而来的观众络绎不绝。黄永玉的作品在广州图书馆展出期间,慕名而来的观众络绎不绝。

  核心提示

  金秋广州,大师齐聚。近日,黄永玉、星云大师、马友友等大师纷纷造访广州:年过八旬的星云大师,虽行动不便,但仍坐在轮椅上前往六祖庙,向六祖惠能大师真身敬献鲜花;90高龄的黄永玉亦亲临《我的文学行当——黄永玉作品展》巡展第二站现场,广州图书馆新馆展出黄永玉文学手稿、版本、绘画等不同样式的作品共400多件,红底墙面衬托着黄永玉素净的作品,显得清丽雅致。据悉,展览将从本月7日一直持续到19日。

  11月7日晚上,广州陈家祠同样因黄永玉焕发诗意。《诗歌与人》杂志社及广州市石磨坊许鸿飞雕塑工作室,在此共同主办了一场“我的文学行当——黄永玉作品朗读会”,来自广州本土的多位媒体人、诗人、作家以普通话、湖南话及粤语朗读黄永玉的作品。9日下午,黄永玉在学而优书店为其长篇小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朱雀城》举行签售,并与广大读者见面交谈。

  这位老人的广州之行,在羊城再次引起轰动。可以说,广州是一个和他渊源很深、令他为之留恋的地方。此次广州之行,他带着自己的作品重回旧地,寻觅老友,与观众、读者一起分享自己既沧桑又精彩的人生故事。

  大雅大俗

  被誉为“中国文化人的范本”

  “生命的残渣紧咬我心,告诉我,那狠心的脚在哪里?”这是黄永玉献给邵洵美先生的诗篇。一直以来,黄永玉的诗才都被其画作的光芒所掩盖,但他写诗绝非外行,他的诗集《曾经有过那个时候》曾获得新时期文学的首届诗歌奖。他曾说过:“我的职业不是诗人,但我也可以写诗,我希望普通人能看,高明的人也喜欢。”

  他的经历与“传奇”二字紧密联系:出生在湘西凤凰古城,表叔是沈从文,12岁开始8年江湖漂泊,小学毕业即成为艺坛新秀,文革中遭遇“黑画风波”,曾是电影《苦恋》的主人公原型,设计的猴票创造集邮奇迹,得意之作“酒鬼”酒瓶领风气之先,80多岁继续创作长篇小说在《收获》连载……黄永玉的经历让他成为公众深感兴趣甚至着迷的文化人物。

  有人说:“在俗世,黄永玉是个雅人,而在生活的境界里,他又是个俗人。”黄老很爱到处跑,每到一个地方,只要时间允许,他都会以诗文会友,人缘特别好。这次他来广州,雕塑家许鸿飞知道他喜欢广东南音等岭南艺术,于是特别将其作品朗读会安排在古色古香的陈家祠内举行,让朗诵平添了一份悠然的古趣。广州老诗人野曼特意赶来与他相聚叙旧,朗诵会现场,两位老人并排而坐,时而交谈,时而会心一笑。黄老的经典作品自然是绕不开的,譬如长诗《老婆呀,不要哭》。现场的一位老观众告诉记者:“黄永玉的诗文意味深远,读到最后尽显人格和风骨。”

  著名文学评论家谢有顺在朗诵会上说了这么一番话:“我读黄永玉的作品,尤其是长篇小说,觉得黄老的心态为当下的文学界带来一种启示:他能够用一种宽容的、谅解的、慈悲的眼光打量世界,这是很了不起的。我曾经说过,温和宽大、带着希望的写作很少,因为这些作家大多不会去珍惜和欣赏人性中那些柔韧、纤细、温暖的东西。而黄老儿时的回忆恰恰提供了很多这种温暖人心的东西。也正是这种乐观、信心和悲悯,让他拥有了那么好的身体和心态。”谢有顺说,黄永玉在为人与为文上,均堪称是“中国文化人的范本”。

  亦文亦画

  有意无意融文学和美术于一体

  这次“我的文学行当”作品展,展出了黄永玉的文学手稿、版本、绘画等不同样式的作品。但是按照著名传记作家、《人民日报》文艺部高级记者、本次巡展的策展人李辉的说法,办展初衷主要是反映黄永玉文学道路的概貌,文学才是主体,绘画不再是主角,因此,此次展览也与今年8月在中国国家博物馆举办的黄永玉个人画展迥然不同。

  相比于上海站首站,广州站也增添了地方特色,其中包括黄永玉在上个世纪60年代初创作的描绘广州市容市貌的版画,富有浓郁岭南色彩的画作《红棉图》,在石磨坊制作的雕塑以及相关来信和手稿等。

  展览中数量最多的展品,是黄永玉为多部文学作品所配的插画。事实上,黄永玉不光是自己创作文学,跟文学界的关系也是非常密切的。从上世纪40年代开始,他就为老一代的作家,诸如沈从文、叶圣陶、冯雪峰等的作品设计封面,配了许多木刻插图。他与作家群体的交往长达40年,一直没断过。

  “作为一名艺术家,黄永玉的起步离不开诗人和作家这两个身份,他在早期创作诗和小说的时候,就开始为自己的文学作品配上木刻插图。从那时开始,黄老已经有意无意地将文学与美术融为一体进行创作的了。”策展人李辉如是说。

  黄永玉有很多作品都可说是“图文结合”的经典。在上世纪80年代他曾经创作出一组作品,用中国水墨画的笔法和漫画夸张形式,演绎古典名著《水浒传》中的100多号人物,配上个性化的题跋,颠覆了很多人关于《水浒》的认识。《黄永玉大画水浒》中的“大画”两字,让人领略到了一丝“湘西老刁民”的叛逆和反骨,也深受“用无厘头勾兑深刻”的年轻人所喜爱。

  此外,黄永玉还尤爱写题跋,那些精巧小文,全是他心情、心境、思绪的流露,酣畅快意、才华横溢。在中国艺坛,很少有人能够像黄永玉一样,将美术和文学的结合保持得那么长久,两样都精通的更是稀罕,更别说像他那样玩得潇洒出尘,玩得意味深长。

  写写停停

  浪漫与颠沛开出并蒂之花

  除了他的画作和文学生活,大家对黄永玉最关注的莫过于是他刚刚出版的长篇小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在写过《传奇黄永玉》的李辉看来,黄永玉是一个有着无尽故事的老人,最难得的是,他的作品当中没有一味的苦仇深大,让人看到,“浪漫”与“颠沛”其实是一对并蒂的花朵。

  5年前,黄永玉拿起笔,开始创作《无愁河上的浪荡汉子》,亲自记录童年生活的故乡风貌和生活点滴。目前,他才写到12岁,就已经写了60万字了,他笔下记忆现场的生动让人感慨。有读者说:“老人的记忆力真的太好了,70多年前的事情能变成笔下无数让人身临其境的故事和细节,实在令人钦佩。”甚至有疯狂的读者迫不及待地建议黄老,干脆“快进”。

  黄老心中自是有数,他认为写作是要慢慢来的,因为他要写进人们的心里面去。他还说:“有时候写了几页,想想不行还得重头写。写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老朋友们都在看着,心想他们如果读着这些文字会怎么想,于是反复打磨”。

  诗人黄礼孩说过:“黄永玉写长篇小说,在作家当中也是一个稀奇的例子。早在20世纪40年代,黄永玉就动笔写长篇自传小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但都是写写停停,直至他85岁又续写,如今才完成并出版第一部《朱雀城》。这部小说从2009年起在《收获》杂志连载,而且是边写边连载,不能不说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对于这样的“创举”,黄老笑言,得幸于李辉这个锲而不舍的“追债人”,总是催促他准时交稿。黄永玉透露说:“现在已经写到福建那一段了,最终能不能写完也不知道,但我会一直写下去的”。

  ■记者手记

  “能活到今天,是我命好”

  汪曾祺曾经写过:“文如其人也好,人如其文也好,文和人是有关系的。”这句话放在黄永玉身上许是再适合不过了。黄永玉的文字大多是在他兴趣盎然之时信笔挥就,如他自己所言,“我一生读和写都没有什么意义,只是为了逗趣。”他为人亦是如此,潇洒、随性,驾跑车、抽雪茄、宠爱猫狗、每天深夜两点才睡……他的一生,快意便是真切。

  李辉爱用“传奇”一词形容黄老。李辉说:“我为黄老写的传记,题目也是想了很久,最后还是用了《传奇黄永玉》。有朋友告诉我,‘传奇’一词俗套了,但我觉得这是最恰当的,他的一生真的充满了传奇。”黄永玉天赋异禀,视力极好。在记者见面会上,这位90岁的老人竟不用依靠老花眼镜,轻松阅读记者提问的字条,一旁默默戴上老花镜的李辉不得不感慨,“老人家的记忆力和视力,就是最令人惊叹的传奇的证明”。

  外界对黄老的评价可谓豪华,但这个老人却总是如一盏明灯,独自闪耀清辉。李辉认为,他散发的光与热中,最恒久的便是快乐,“他是一个能给艺术、给生活带来快乐的老人,他绝顶聪明,无可替代。”在展厅里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观众里时不时就会有人,脸庞上挂着被逗乐的微笑,驻足于某一幅作品之前,细细咀嚼、思考。

  我们无法参透这个惯见风雨的老人的一生,但他最终栖息于快乐和写意,这一点足以令人敬佩。他懂得人生险恶利害,也诚如他自己所说,早已是“老奸巨猾”的老人,但他深爱这个世界,包括它的悲苦。与此同时,他在这个世界上到处游玩,留下咯咯笑声。

  “有幸沈从文是我表叔,他给了我文人良心。有幸认识聂绀弩先生,他给了我文学的钥匙……我一生读和写都没有什么意义,只是为了逗趣。能活到今天,是我命好。”真的仅仅是“命好”么?黄永玉这部“活着的传奇”,处处耐人回味。

  专访《我的文学行当——黄永玉作品展》策展人李辉

  “文化界难得有这么精彩的人”

  南方日报:您和他这个“忘年交”的情谊是什么时候结下的?

  李辉:我们第一次见面是1983年,到现在正好30年,彼此真正来往是在1985年以后。因为我最早是研究巴金和沈从文的,最早是从沈从文想到他的。另外我做《人民日报》副刊编辑,那时候他的《大画水浒》等最初几个作品都是寄到我这,在副刊上先发的。一直以来,我们的关系很深,可以说从1987年之后就没断过。实际上,1987年之后他就已经在香港居住,但他时常会回大陆。平时我们会相互写信,如果他没有回来,我就专门去香港看他。

  南方日报:从朋友的角度来看,您对黄永玉哪一段的人生经历印象最深?

  李辉:我觉得黄老人生中的每一段经历都特别精彩。他童年的事情是我们可望不可即的,我觉得他离开集美学校之后的那一段流浪的经历,尤其是从福建到江西,那6、7年对他来讲是非常重要的。包括他这两天专门写到13岁给木刻协会的人写信,说想学木刻但是没钱,但他希望可以“赊钱”,是“赊”不是“借”。这信他足足写了3页纸,大概有1千多字,信写得很诚恳。果然,当年的前辈一看这信,就说你这信就值我们送你两盒木刻刀。黄老后来跟孩子开玩笑说,如果没写这封信,我就没有你们了,我就走另外一条路了。

  还有一个有意思的事,大概7年前他在张家界机场附近的宾馆里看电视,看到介绍西塘的风景片,里面提到西塘当地有一个70来岁的老头带着儿子一直在做当地的传统木刻。当时,黄老就说要去看看这个老头。这个老头比他小11岁,是业余出身的,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一直在做到现在。这个老头见到黄老很激动,希望黄老给他写两个字,黄老不假思索地写了“一梦到西塘”。那天他身体不太好,还是坐着轮椅去的,而且西塘都是石板路,坑坑洼洼,他说去就去了。

  南方日报:是什么促使您想到筹办这个展览的?

  李辉:今年是黄老的九十大寿。在上海的时候我就觉得,黄老画展办得多,而文学方面的展览却几乎没有。但我认为他的文学作品,无论是趣味性还是从丰富性,都超过了一般性的画展。

  我希望做一个文学展览,突出文学当中的“行当”意味,包括他和文人圈子的关系,他的文学创作和美术造诣的关系,我相信这一定会很好看。黄老的散文确实写得好,因为他的语言风格里,很少有上世纪50年代以后的那种政治腔、革命腔。《收获》的一个编辑就曾说过,黄永玉在现代汉语上的功力,是可以在当代文坛排前列的。但他在美术上的名声太大了,掩盖了他文学上的成就。

  随着黄老今年全集的出版,《无愁河的浪荡汉子》第一卷的出版,又恰逢他九十大寿,这些加起来就成为一个很好的契机。我们原计划是展出700多幅作品,因为场地的缘故,最后也只能展出其中的3/4。他的作品太多了,比如《水浒》人物有100多幅,《永玉六记》是上千幅,《无愁河的浪荡汉子》有130多幅。他为那么多作家的作品配的版画、木刻插图,加起来600、700幅都有。

  南方日报:黄老近来身体状况如何?有没有亲自参与参展作品的挑选工作?

  李辉:他充分信任我,都让我来操办。其实黄老的整个生活态度就是“好玩”,同样,这个展览对他来说也是件快乐的事,他不会把它看成一个多么正经八百的事情。他身体好得让我们吃惊。他开始重新写《无愁河的浪荡汉子》是2008年,到晚年还能保持如此旺盛的创作精力,而且在文学表达上也一点不像个老人,这真是个奇迹。

  他这次到上海之后因为有点感冒咳嗽,晚上睡不好,咳了好几天,这两个礼拜已经算是比较虚弱的了。要是过去,他上楼梯,噔噔噔就走上去,根本不用人扶。他身体好的时候,6、7个小时不吃不喝地干活。80多岁时还可以一天最多工作12个小时。他有个小本儿,走到哪儿想到什么话就写下来,《永玉六记》就是这样产生的。所以说有成就的人除了有才学还得靠勤奋。和这样的老头打交道我很充实,也很快乐。

  南方日报:我们很好奇,黄老平时是怎么安排创作时间的?

  李辉:他一般1个月写1万字,2个月可写2万多字。《收获》是双月刊,每个单月的20日到25日他必须交稿,他从没拖过稿,这真是很难得!要知道,他交了稿以后还要抽时间画插图,每一期大概7、8幅插图。但他精力很好,上午写作,下午画画,晚上聊天,既勤奋又认真。

  当然,黄老最惊人的还是他的记性。他谈起70年前的事情那个准确度是惊人的!汪曾祺就曾写文章佩服过他的记忆力,把好记性算作他创作的源泉之一。你想,要写一部自传体式的作品,如果记忆力不好,光看资料是不可能写得那么生动的。另外他是一个画家,他的语言表达画面感很强。他不喜欢用成语,甚至还有点讨厌,修饰词也很少,基本上就是用白描的手法写人、写事。而且他有好多精彩的东西是在社会思想还很僵化、文化受到压制的时代所写出来的,而这些句子这么多年后大家依然觉得好看。这么大的一个文化界,难得有一两个这么精彩的人出现。

  南方日报:很多年轻人都很喜欢黄永玉,觉得他很酷。那么,他是怎么看待自己的成就和名气的?

  李辉:他兴趣很广泛,他还喜欢跑车,还喜欢打猎、养猴子、养狗。他喜欢时尚的服装,打扮穿着很讲究,不一定非得是名牌,但是对色调的搭配很注意,他不愿意邋邋遢遢地见人。他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年轻人说他酷是有道理的。有一期《时尚先生》还选他上封面嘛。这就是一个人的生活态度,我挺欣赏的。

  他对名气这些很无所谓的,因为他年轻时就很有名气了,所以他真的不在乎。在我看来,他只是一个一直想干活的人,从来不让自己闲下来。晚上再晚他都要看2个小时的书,夜里2点才睡觉。他从不挑书看,他这个年龄还重看契诃夫小说,看丘吉尔的《二战回忆录》,还有《赫鲁晓夫回忆录》、《戈尔巴乔夫回忆录》,什么书都看。

  专题撰文:南方日报记者 钟琳 实习生 林泽曼

  本版摄影:南都记者 邹卫 李晓瑛 赵大伟(除署名外)

网友评论

留言板 电话:010-65389115 关闭

专 题

网上学术论坛

网上期刊社

博 客

网络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