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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有光:如果不改行,我也很可能是个大右派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1月08日09:18 来源:凤凰网读书

  摘自:《南方都市报》编《最后的文化贵族》南方日报出版社2008年1月出版

  阅读提示:南方都市报的“大家访谈”栏目,采访对象为站在中国文化巅峰的巨人,人均年龄85岁以上,他们以深厚的学养,历尽沧桑的履历以及超尘豁达的人生观,诠释一个时代,代表一种精神。本书为该栏目结集的第一辑,补充了不少珍贵图片,编排上图文结合。他们为周有光、王世襄、杨宪益、黄苗子郁风夫妇、黄永玉、丁聪、周汝昌、郑敏、文洁若、王钟翰、彭燕郊、沈昌文、钟叔河、朱健、罗孚、陈之藩,等等。他们被喻为中国“最后的文化贵族”。

  周有光:如果不改行,我也很可能是个大右派

  周有光,原名周耀平,1906年1月13日生于江苏常州。1923年就读上海圣约翰大学,主修经济学,副修语言学。1925年因“五卅惨案”离校,改入由爱国师生创办的光华大学继续学习,1927年毕业。1927年至1948年,任教于光华大学、江苏教育学院、浙江教育学院等校;任职于江苏银行和新华银行,并由银行派驻美国纽约。1949年上海解放后回国,任教于复旦大学经济研究所和上海财经学院,讲授经济学,业余从事语言文字研究。1955年奉调到北京,进入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专职从事语言文字研究。曾担任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委员、《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中文版)中美联合编审委员会中方三编审之一、中国语文现代化学会名誉会长。周有光著述宏富,共出版书籍近30种,2005年出版《百岁新稿》。

  周:如果不改行,我也很可能是个大右派

  百岁老人周有光一生充满传奇,早年专攻经济学,曾经留学日本并在美国工作,他是屈指可数的与爱因斯坦面谈过的中国人。解放后回上海任经济学教授,1955年受命改行至文字改革领域,参与设计“汉语拼音方案”,是汉语拼音创始人之一。

  周有光有“周百科”的外号,拜连襟沈从文所赐。后来果然做了《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中文版三位编委之一,其他两位编委是刘尊棋和钱伟长。

  北京朝内后拐棒胡同一幢不起眼的楼房里,百岁老人周有光每天悠然地读书作文会客。两大两小四居室的房子,家居摆设还停留在十几年前的水平,却布置得雅致得当。采访的地点在9平方米的书房兼客室,书桌很小,书架上除了周有光的数十部著作外,沈从文的著作摆在显眼位置。

  周有光先生神采奕奕,走路轻便,诸事喜欢自理。他的眼睛白内障换了晶体,重放光明,平时用两个眼镜,一个看书(近用),一个看人(远用)。耳聋装上助听器,恢复了部分听觉,谈话需要大声才能听清,访谈基本是用书面提问,周先生的回答思路清晰,中气十足,一个上午未见倦态。不禁让人想起聂绀弩先生当年在西安即兴赠周先生的诗:“黄河之水自天倾,一口高悬四座惊。谁主谁宾茶两碗,蓦头蓦脑话三千。”

  周先生年轻时生过肺结核,患过忧郁症。结婚时,算命先生说他只能活到35岁。他觉得算命先生没有算错,是医学改变了他的寿命。周先生现在有“三不主义”:—不立遗嘱,二不过生日,三不过年节。日常生活越来越简单,生活需要也越来越少。饮食上,很多荤菜不能吃,不吃油煎肉类,主要吃鸡蛋、青菜、牛奶、豆腐四样。但是牛奶和鸡蛋都不能多吃,鸡蛋一天一个,不吃蛋黄。上下午各喝一杯红茶。穿衣服也简单,别人送的漂亮衣服没有机会穿,因为不出门,穿出来也觉得不自由。喜欢小房间,有利于听觉。旅游也发生困难,不能走长路。

  每天早晨,周先生的第一件事是仔细看《参考消息》,他觉得《参考消息》内容比较多,很多重要的新闻就在字里行间。香港朋友每周都寄给他英文杂志。现在专业书看得少了,看历史、文化方面的书比较多,文艺书本来就很少看。最近,周先生正在看美国小学六年级的教科书,其中让小学生知道古代历史的编书方法很有启发性,他想把这本教科书介绍给国内搞教育的人看。

  现在,周先生平均每个月在内地或香港报刊发表一篇文章,基本都是杂文,内容不止于语言闲谈,更多是对新事物的思考。

  周有光祖上为常州望族,他的太太是“张家四姐妹”中的老二张允和。张家四姐妹,个个蕙心兰质,大姐张元和的夫君是昆曲名家顾传玠,老三张兆和是沈从文的夫人,老四张充和嫁给了德裔美籍汉学家傅汉思。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你和你太太两家都家学渊源,有学者还专门研究“张家四姐妹”,当作现代文化史上的一个缩影,你自己是怎么看“张家四姐妹”的?

  周有光(以下简称“周”):张家四姐妹的名气很大(大笑),不光在中国,在外国都有很大的影响,前两年美国耶鲁大学的金安平女士撰写了一本《合肥四姐妹》。张家作为一个大家,开始于我老伴张允和的曾祖父张树声,张树声是跟随李鸿章打仗出身的,“张家”与“李家”相并列。李鸿章因母亲去世,清朝大官允许回家守孝三个月,李鸿章回乡丁忧的时候,职务就是由张树声代理的。张树声的官做得很大,任过直隶总督、两广总督、两江总督。所以下一代人也做了很大的官,到第三代张允和的父亲张吉友,生于清朝末年,受了新思想的影响。他知道家里有钱、有地位,但总这样下去不行,就决定离开安徽,到上海、苏州兴办新式教育。他用父亲传下来的财产,广办学校。后来,他在苏州办乐益女子学校,很成功。他跟蔡元培、蒋梦麟等当时许多有名的教育家结成朋友,帮助他把学校办好。他不接受外界捐款,别人想办法搞捐款,他恰恰相反,有捐款也不要(笑)。当时有一个笑话,他的本家嘲笑他:“这个人笨得要死,钱不花在自己的儿女身上,花在别人的儿女身上。”其实,他在当时确实比较先进、开明,他的财产专门用来办教育,他对下一代主张,自己的钱不给儿女,只给儿女教育。我的老伴兄弟姐妹一共10个,4个女的——“张家四姐妹”,受到了当时比较好的教育。不仅是新的大学教育,传统国学的基础也比较好。叶圣陶在我丈人的学校教过书,叶老讲过一句话:“九如巷张家的4个才女,谁娶了她们都会幸福一辈子。”(大笑)

  南:你和张允和相爱的经历是怎样的?

  周:我与我的老伴张允和结识,是因为我的九妹在张允和父亲办的学校里读书,并且与张允和是同班同学,这样张允和就经常来我家玩。我和她从认识到结婚的8年时间里,可以分3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很普通的往来,主要在苏州;第二个阶段,到了上海开始交朋友,但是还不算是恋爱;第三个阶段,当时我的一个老师在浙江杭州创办新式学院,要我去教书,我大概教了两年。而她本来在上海大学读书,正好赶上浙江军阀与江苏军阀打仗,苏州到上海的交通瘫痪了。于是她就到杭州的之江大学借读,我当时在杭州教书。在杭州的一段时间,就是恋爱阶段(笑)。我给你讲一个有趣的事情:一个礼拜天,我们一同到杭州灵隐寺,从山路步行上去。灵隐寺在当时规模很大,环境优美,现在只剩下了当中几间房子。当时恋爱跟现在不同,两个人距离至少要有一尺,不能手牵手,那时候是男女自由恋爱的开头,很拘束的。有趣的是,有一个和尚跟在我们后边听我们讲话,我们走累了,就在一棵树旁边坐下来,和尚也跟着坐下来,听我们讲话。听了半天,和尚问我:“这个外国人来到中国几年了?”他以为张允和是外国人,可能因为张允和的鼻子比普通人高一些。我就开玩笑说:“她来中国3年了。”和尚于是说:“怪不得她中国话讲得那么好!”(大笑)后来我们都离开杭州,结婚了。结婚之后,我丈人给张允和2000块钱做嫁妆,那个时候2000块还是一个不小的数目,我们就用这2000块去日本读了1年书。我们70多年的婚姻的确是很幸福。

  南:听说你们结婚以后从来没有吵过架?

  周:别人都说我们结婚70多年来没有吵架,就因为我们的亲戚经常向我们的保姆询问此事。其实我们也有吵架,不过我们吵架不会高声谩骂,不会让保姆听到的,也没有闹几个小时的,一般是三两句话就吵完了。还有一点,我们吵架通常不是为了两个人的问题,而是因为其他人的问题。的确,我们的婚姻生活是很和谐的。到了北京,一直到我老伴3年前去世,我们每天上午10点钟喝茶,有的时候也喝咖啡,吃一点小点心。喝茶的时候,我们两个举杯齐眉,这当然是有一点好玩,更是双方互相敬重的一种表达。下午三四点钟,我们又喝茶,又举杯齐眉。有朋友来家里特别是记者,看到我们举杯齐眉,都觉得有趣得不得了。(大笑)这就对家庭和谐起到作用。还有,我们相信外国哲学家的一句话:“不要生气!”许多人问我们长寿之道,我们想不出什么道理,可是我们相信不要生气。因为,外国一个哲学家说:“生气是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这是完全对的。譬如,夫妇俩为了孩子生气,孩子做错了一点事情,就大动干戈,实际上就是惩罚自己。我们相信这个话很有道理。所以,我和老伴从相识到相恋到结婚的过程,好像是很平坦的。

  南:“张家四姐妹”中大姐张元和和昆曲名角顾传玠好像没有像你们这样平坦?

  周:与我们相比,大姐张元和与顾传玠的情况就曲折一些。张元和在上海读大学,人漂亮,读书也好,是大学里的“校花”,被捧得不得了,再加上张家地位,对她的婚姻很不利,一般男孩子不敢问津。所以,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朋友。后来,张元和非常喜欢昆曲,擅唱擅演,而顾传玠是当时最著名的昆曲演员。张元和因为喜欢昆曲和顾传玠相识,顾传玠想要追求她,她不敢接近顾传玠,因为当时演员的地位很低。所以拖了很多年,到抗日战争的时候才在上海结婚。举个例子,我们有一个非常有钱的亲戚,是上海一个银行的董事长。这位大银行家也是考古家,自己在上海有一栋七层楼的房子,最高一层是他的古董,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甲骨文。我和张允和结婚后就去上海拜访老长辈,受到了他的热情接待。我早年搞经济学,在大学教书,因此他很看重我。但是,张元和与顾传玠结婚后一起去看他,他不见,搞得张元和很尴尬。这个例子就说明,张元和结婚晚就是因为封建思想严重的年代看不到艺术家的价值,看不起演员。

  南:张兆和与沈从文的相爱也是很有一番波折的?

  周:当时张兆和在胡适做校长的著名学府中国公学读书,沈从文在那里教书。沈从文追求张兆和,写了很多情书给张兆和。张兆和一封也不看,还生气了,她拿了信告到胡适那里,说沈从文是我的老师,还写这样的信给我。胡适的思想跟张兆和不一样,他说,沈从文没有结婚,因为倾慕你,给你写信,这不能算是错误。那是一个思想转变的时代,有很古老的思想,也有很新的思想,同时存在。胡适甚至于讲:我是安徽人,你的爸爸也是安徽人,如果让我去跟你的爸爸讲结婚的事,我也愿意。(大笑)结果,张兆和气得不得了,就走了……时间一长,两个人就慢慢好起来,后来还结了婚。(笑)他们结婚以后也相处得很好。我们这一生,遇到抗日战争、“文化大革命”,颠簸是很大的,能够有这样的婚姻已经很不容易。

  南:张充和和汉学家傅汉思的爱情又是怎样的?

  周:当时张充和在北京大学读书,傅汉思在北京大学教书,是德裔美国人。在校园里就相识了,后来二人发生恋爱。解放之前,二人回到美国。今天4对夫妇,顾传玠、张元和,张允和、沈从文,张兆和、傅思汉都离我而去,张充和还生活在美国。张充和受到的传统教育最多,是书法家。张家的叔祖母没有孩子,喜欢张充和,把她过继了。叔祖母请一流的国学家教张允和,所以她的古文造诣比其他姐妹都高。2004年10月,她回国在北京和苏州举行个人书法绘画展览。

  周有光与沈从文是连襟,在生活与学术上多有交流。周有光眼里的沈从文有一种特别的真实感与亲切感。

  南:你和沈从文先生的交往是怎样的,你觉得沈从文是什么样的人?

  周:1955年我到了北京,沈从文也在北京,我们就经常来往。而解放前,因为我在国外,与他没有什么往来。沈从文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生于湘西凤凰,那儿今天都比较闭塞,更不用说当年。但是他家是书香门第,后来慢慢衰败。他小时候阅读了很多古书,但连小学都没有毕业。然后为找工作糊口,当了军队里边的一个文书员。当时军队很穷,他就把箱子当桌子在上面写字。在“五四”时代,北京、上海出版了很多外国小说译著,特别是法国小说,这些东西引起沈从文的很大兴趣,也使得他受到了新思想的影响。后来,他想办法进了北京,“乡下人进城了”(笑)。但是他了不起的是,什么都是靠自修成才。因为他没有进过新式学校,不懂英文、法文,但是他大量阅读了法国译著,自己写的小说很像法国小说的味道。我想起爱因斯坦讲过一句话:一个人活到六七十岁,大概有13年做工作,有17年是业余时间,此外是吃饭睡觉的时间。一个人能不能成才,关键在于利用你的17年,能够利用业余时间的人就能成才,否则就不能成才。这句话非常有道理。

  沈从文还有一点了不起,解放以后沈从文被郭沫若定性为“粉红色文人”。因为沈从文与胡适关系好,胡适当年被贬得一无是处,所以沈从文也受到牵连,被安排到故宫博物院当解说员,别人都以为他很不高兴,他一点都不在乎。他说:“我正好有这个机会接触那么多古董!”于是,他就研究古代服饰,后来写成《中国古代服饰研究》。这也证明,沈从文度量大,一点架子没有,这也是他了不起的地方。沈从文如果多活两年,很有可能得诺贝尔文学奖。

  南:听说你有一个外号叫“周百科”,就是沈从文先生给你起的?

  周:“周百科”是沈从文一个开玩笑的话。(大笑)到了后来就更有趣,改革开放时期,中美两国要搞文化合作工作,当中有一项就是要翻译美国的《不列颠百科全书》。其实,《不列颠百科全书》本来是英国的,是因为二战期间英国的很多企业都卖给了美国,《不列颠百科全书》也是如此。我们翻译《不列颠百科全书》,当时国内购买力很差,二三十本都买不起,压缩成为《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到了1985年以后,又扩大翻译。中国方面3个人是刘尊棋、钱伟长和我,美国方面有3个人,6个人成立了联合编审委员会。这样子,人家更给我开玩笑,叫我“周百科”(笑)。这个外号就是这样起来的。

  周有光和张允和结婚后,拿了张家给张允和的2000块钱嫁妆到日本留学,后来又到美国工作和学习,更有幸面见爱因斯坦。这种经历今天看来,富有传奇色彩。

  南:你先是到日本留学,后来又到美国工作。具体情况是怎样的?

  周:我的留学应当说很不顺利。第一步到日本去留学,当时年轻,糊涂得很,有“左倾”思想。1933年,大学毕业我就去日本学日文,很快就学会了日语,我那时候有一种“左倾”思想,想跟随河上肇先生,当时他是“左倾”的经济学家,我对他十分钦佩。我本来在著名的东京大学读书,而他在京都大学教书。京都也称西京。我就去考西京大学,结果跑到西京大学,而河上肇被逮捕。当时日本不承认中国的学分,在日本读博士要读三年,而美国只要一年两年就可以。而日本的课程我在国内读过,我不愿意重新再读一遍。我的大学上海圣约翰大学跟美国是接轨的,但是与日本不接轨。所以,我在日本就只读了一年,主要也不是读经济,因为那些经济课程我都修过。我基本上都是在学日文,一年时间我的日文已经不错,连日本人都称赞。而当时我夫人张允和在日本怀孕了,提前回了上海,我也随后就回了上海。

  回国以后我就准备去美国读书,但是当时钱不够。我就找工作,准备攒钱去美国。结果却遇到抗日战争,全家逃难到后方。在四川的8年,是最困难的年头。我在重庆搞银行搞经济,当时国民党政府在重庆要确保后方有东西吃、有衣服穿,于是国民党的经济部成立了一个农本局,在很多银行找人去农本局做事,实际相当于农业银行,用于抗战时期。我就调去了农本局,担任重庆办事处的副主任,管辖四川。在农本局的事情,我都几乎忘记了。

  最近,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中国现代经济史,他们找我谈农本局的事情,我感觉就像做梦一样。他们找出以前在农本局的杂志和我发表的文章给我看,让我回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我还是觉得以前农本局的工作做得不错,打仗最怕后方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我们借用美国的办法,通过金融,帮助地主、农民维持农业、棉花生产。所以,抗战八年,后方没有粮荒、没有棉花荒。可以说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应当说还是成功的。

  沈从文还有一点了不起,解放以后沈从文被郭沫若定性为“粉红色文人”。因为沈从文与胡适关系好,胡适当年被贬得一无是处,所以沈从文也受到牵连,被安排到故宫博物院当解说员,别人都以为他很不高兴,他一点都不在乎。他说:“我正好有这个机会接触那么多古董!”于是,他就研究古代服饰,后来写成《中国古代服饰研究》。这也证明,沈从文度量大,一点架子没有,这也是他了不起的地方。沈从文如果多活两年,很有可能得诺贝尔文学奖。

  南:听说你有一个外号叫“周百科”,就是沈从文先生给你起的?

  周:“周百科”是沈从文一个开玩笑的话。(大笑)到了后来就更有趣,改革开放时期,中美两国要搞文化合作工作,当中有一项就是要翻译美国的《不列颠百科全书》。其实,《不列颠百科全书》本来是英国的,是因为二战期间英国的很多企业都卖给了美国,《不列颠百科全书》也是如此。我们翻译《不列颠百科全书》,当时国内购买力很差,二三十本都买不起,压缩成为《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到了1985年以后,又扩大翻译。中国方面3个人是刘尊棋、钱伟长和我,美国方面有3个人,6个人成立了联合编审委员会。这样子,人家更给我开玩笑,叫我“周百科”(笑)。这个外号就是这样起来的。

  周有光和张允和结婚后,拿了张家给张允和的2000块钱嫁妆到日本留学,后来又到美国工作和学习,更有幸面见爱因斯坦。这种经历今天看来,富有传奇色彩。

  南:你先是到日本留学,后来又到美国工作。具体情况是怎样的?

  周:我的留学应当说很不顺利。第一步到日本去留学,当时年轻,糊涂得很,有“左倾”思想。1933年,大学毕业我就去日本学日文,很快就学会了日语,我那时候有一种“左倾”思想,想跟随河上肇先生,当时他是“左倾”的经济学家,我对他十分钦佩。我本来在著名的东京大学读书,而他在京都大学教书。京都也称西京。我就去考西京大学,结果跑到西京大学,而河上肇被逮捕。当时日本不承认中国的学分,在日本读博士要读三年,而美国只要一年两年就可以。而日本的课程我在国内读过,我不愿意重新再读一遍。我的大学上海圣约翰大学跟美国是接轨的,但是与日本不接轨。所以,我在日本就只读了一年,主要也不是读经济,因为那些经济课程我都修过。我基本上都是在学日文,一年时间我的日文已经不错,连日本人都称赞。而当时我夫人张允和在日本怀孕了,提前回了上海,我也随后就回了上海。

  回国以后我就准备去美国读书,但是当时钱不够。我就找工作,准备攒钱去美国。结果却遇到抗日战争,全家逃难到后方。在四川的8年,是最困难的年头。我在重庆搞银行搞经济,当时国民党政府在重庆要确保后方有东西吃、有衣服穿,于是国民党的经济部成立了一个农本局,在很多银行找人去农本局做事,实际相当于农业银行,用于抗战时期。我就调去了农本局,担任重庆办事处的副主任,管辖四川。在农本局的事情,我都几乎忘记了。

  最近,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中国现代经济史,他们找我谈农本局的事情,我感觉就像做梦一样。他们找出以前在农本局的杂志和我发表的文章给我看,让我回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我还是觉得以前农本局的工作做得不错,打仗最怕后方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我们借用美国的办法,通过金融,帮助地主、农民维持农业、棉花生产。所以,抗战八年,后方没有粮荒、没有棉花荒。可以说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应当说还是成功的。

  在抗日战争,重庆被轰炸得很厉害,城里不能住家,要住在南岸的一个小平地。下班要坐滑竿——重庆的轿子——下到江边,再坐船回家。那时候,日本飞机投下一个炸弹离我不远,我就从滑竿里掉在了泥土里。人都糊涂了,惊恐加振动,我以为自己肯定受了重伤,但是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大碍,而旁边的一个人却被炸死了。还有一次,我到重庆郊区办事,等到晚上回来以后发现办公室都被炸光了,同事不知道去了何处。回家以后,家里也被炸光,家人也不知道去了何处。抗日战争,天天都有生死的危险。而后来,更是逃过了“反右”运动。上海的朋友就说,他们受罪的时候,我在北京做研究工作。所以,一生中逃过了两次劫难。所以,他们说我“命大”。

  文艺界我也有一些朋友。丁聪、曹禺、吴祖光都跟我有过不浅的交往。我曾经跟吴祖光在四川做过邻居,曹禺更是后来天天在一起工作,而丁聪年纪很小就跟我们很要好。在语文学界,吕叔湘、王力都是我的朋友。1955至1956年,我在北大开文字改革的课程就是王力介绍的,他当时是北大中文系的系主任。

  周有光先从事经济学研究,又改行参加文字改革工作,是偶然,也是必然。时至今日,周有光还在思考文字改革,因为其中的意义已经超出文字,而是关乎中国现代化的进程。

  南:你原来是研究经济,后来如何进入文字研究领域的?

  周:上海解放以后,我就从美国回来了,主要在上海复旦大学任教,任复旦大学经济研究所教授。1955年,中央召开中国文字改革会议,从全国各地找有关的人参加会议,也把我找来了。开完会以后,我准备回去继续任课,领导说:你不要回去了。就把我留在文字改革委员会。当时我说:“我是业余搞语言学、文字学的,我是外行,留下来恐怕不合适。”领导回答说:这是一项新的工作,大家都是外行。那么,我就只好留下来了。就这样,我离开了经济学界,到了语文学界。这个改行是偶然的,事先我没有思想准备。可是对于语言学、文字学,特别是对于文字改革的兴趣,我很早之前就有了。从中学到大学,我对于语言学、文字学,特别是文字改革都有兴趣。青年时期,我利用业余时间参加了以上海为中心“拉丁化新文字运动”,在20年代,我写了一些文章在新语文运动的杂志上发表。由于这些原因,他们邀请我到这里来工作。这个改行,在兴趣方面是常年延续下来的,但是当时没有思想准备。大家对于建设新中国热情十分高涨,当时提倡“哪里有需要,就到哪里去”。这样,我就服从领导要求,改行了。

  改行之后,我就“既来之,则安之”,这个“安”不是安静的意思,是要认认真真工作。改行要真正改行,就要深入语言学和文字学的研究。一直到今天,我都没有离开这个机构。这个机构,起初叫“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相当于一个“部”一样。后来,改名称为“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跟教育部合并。委员会的牌子挂在教育部,我也就属于教育部了。

  南:你认为新中国成立后文字改革的主要意义体现在哪里?

  周:文字改革的意义很重要。中国的传统与外国传统相似,有文字之“神”,“神”是高傲的。古代人认为,文字是上帝给的,是不能改变的。这个观念当然是错误的,事实上,外国与中国一样,文字、语言都是随着时代在变的。譬如今天,在语言方面,有了电脑,很多新的名词也随之而来。中国最早的一次大的文字改变就是秦始皇统一中国后“书同文”,当时七国使用不同的文字,统一以后文字不同带来很多不便,办公、行政、教育都不方便,因此秦始皇要统一文字。可见,早在秦始皇时代,中国的文字改革就开始了。后来,历代都在改变,汉朝改变也很大,秦始皇用小篆作为主要的文字,到了汉朝就开始用隶书,再后来又变成楷书。虽然古代传说文字是由上帝给的,不能改变的,但实际上文字是不断在改变的。

  到了清朝末年,受到西洋的影响,感到中国的文字太困难,对于文化的普及提高不方便。后来随着与外国往来的频繁,就发现中国的文字与国外的往来不方便。所以,从清朝末年,就产生了文字改革运动,写的方面就是语文现代化运动。语文现代化,就是中国的语言和文字要跟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发展。这些工作中,我觉得近年来做得很好。解放后,在50年代制定了“汉语拼音方案”,现代年轻人都学了。这个拼音方案,用字母表示“音”,用处很大。首先,使得中国的小孩子、中国的文盲能够利用这个工具认字,走进中国的文化宝库;其次,方便外国人学习中国的文化。所以,汉语拼音一方面是从没有文化到有文化之间的“桥梁”,另一方面是中外文化交流的“桥梁”。这个桥梁看似是个小事情,但是缺少了就不方便。比如,我们中国人的名片上印着拼音,这样不懂“方块字”的外国人也可以认得,可以叫出。我们中国从清朝末年到今天,都处于现代化改革的过程之中,现代化改革,一?面是语言文字的改变。

  20世纪90年代以来,教育部领导的普及普通话做得很好。设想,一个大的国家,广东人讲粤语,上海人讲上海话,香港人到北京旅游还要找翻译(笑),国人在本国找翻译岂不是笑料?其实外国原来也如此,我上世纪30年代到日本东京读书,我原来以为我学的东京日语,可以走遍日本,但是发现就连不远的京都人的语言就完全不一样。可是日本能够推广日语,日本人称之为“国语”,以东京话为基准,到了现在日本人之间讲话没有一点障碍了。西洋国家的共同语言普及大概300年之前就实现了,日本大概100多年之间实现了,我们中国还正在实现之中。前两年,有人在北京做抽样调查,北京人能讲普通话的大概占80%,20%的不一定能讲,所以我们是在逐步改进。一个国家要做到现代化,需要达到很多指标,其中一个指标就是讲话大家都懂,如果讲话都不懂,怎么能算现代化国家(笑)?我们这一指标虽然还没有达到,但是逐步在接近之中。我个人的感觉,20世纪90年代我们的语言现代化工作发展得较快,是一个很好的现象。文字改革或者说语文现代化,是中国现代化的一个方面,不能没有,人不能不讲话,人不能不认字啊!要达到这个目标,还要做很多的工作,比如普通话要制定一个标准,要做教育工作,我们的文字特别困难,我们要使它变得方便一点,太困难的地方要改掉一点。当然,基本上要依照原来的,不能改动太多,逐步的改动是可能的。文字改革、语文现代化是中国现代化的一个方面,重要性也就体现在这个地方。

  今天,百岁老人的周有光还在读书、思考、写作。既有语言闲谈,又有社会思考。从容的文字里,记录的是一个经历百年风云的老人睿智的思想。

  南:2005年刚出版你的《百岁新稿》,其中的《苏联历史札记》、《美国社会的发展背景》都是难得的好文章。你在书中说,老来读书,首先想了解三个国家:中国、苏联和美国。为什么有这些想法呢?

  周:我现在写的文章,平均每个月发表一篇,有的在大陆,有的在香港。因为年纪大了,没有事情,别人来看我,说怕耽误我的时间,我说我的时间不值钱,我现在是“无业游民”。(大笑)

  《百岁新稿》是我90岁到100岁之间写的,其中,有的文章是我看了很多书后写的,有的文章是杂志邀请我写的。比如《苏联历史札记》,苏联垮台是世界历史大事,我也很关注这个事情,就经常看一些相关的中外文书籍。大概看了至少有十六七种,一半中文、一半英文的。一次跟朋友聊苏联的事情的时候,有朋友邀请我写一篇关于苏联的文章,介绍苏联的情况。苏联一共几十年的历史,所以介绍苏联的书籍都是长篇大论,他希望我这篇文章不超过一万字。我就把几十年的历史压缩,把最基本的东西写出来,没有添加评论。《苏联历史札记》里边完全讲的是人,比如,我把苏联的几个领导人“排排队”,讲讲他们执政和下台的情况。苏联领导人不是死了下台就是政变下台,这就说明苏联就有问题了。国家的领导人终身制是不行的。老了,没有精力,并且任职时间一长就有种种问题。因为政变下台,这个制度也是封建社会皇帝的做法。当然,我没有评论,我是写出来让别人去评论。在书中,我就写了几句叙述性的话,看的人自然明白。我用诸如此类的写法,在很短的文章里,实际上提出了很多重要的问题。比如《美国社会的发展背景》也是别人邀请我用很短的文章进行探讨。为什么美国只有200年的发展历史,但是却超过了2000年历史的国家?为什么美国是英国的殖民地,却超过了英国?许多人问,拉丁美洲的开放比美国早100年,那为什么拉丁美洲到今天还远远不及美国?这些都是非常重大的问题,需要研究。我不是简单地提出答案,我是提供一个大的历史背景,从历史背景我们就可以看到为什么美国发展的“快而好”。有一个美国教授,看到了我这篇文章发出感慨:“我一辈子在美国都没有了解美国,我看了你的文章才了解美国。”(笑)

  南:在书中《后资本主义的曙光》一文,你重点谈到“后资本主义”。

  周:“后资本主义”不是我提出来的,是外国人早已经提出来了。因为资本主义的特点是要有资本家、工人阶级。那么现在发生了新的现象,工厂没有工人,农场没有农民。

  20世纪90年代以来,教育部领导的普及普通话做得很好。设想,一个大的国家,广东人讲粤语,上海人讲上海话,香港人到北京旅游还要找翻译(笑),国人在本国找翻译岂不是笑料?其实外国原来也如此,我上世纪30年代到日本东京读书,我原来以为我学的东京日语,可以走遍日本,但是发现就连不远的京都人的语言就完全不一样。可是日本能够推广日语,日本人称之为“国语”,以东京话为基准,到了现在日本人之间讲话没有一点障碍了。西洋国家的共同语言普及大概300年之前就实现了,日本大概100多年之间实现了,我们中国还正在实现之中。前两年,有人在北京做抽样调查,北京人能讲普通话的大概占80%,20%的不一定能讲,所以我们是在逐步改进。一个国家要做到现代化,需要达到很多指标,其中一个指标就是讲话大家都懂,如果讲话都不懂,怎么能算现代化国家(笑)?我们这一指标虽然还没有达到,但是逐步在接近之中。我个人的感觉,20世纪90年代我们的语言现代化工作发展得较快,是一个很好的现象。文字改革或者说语文现代化,是中国现代化的一个方面,不能没有,人不能不讲话,人不能不认字啊!要达到这个目标,还要做很多的工作,比如普通话要制定一个标准,要做教育工作,我们的文字特别困难,我们要使它变得方便一点,太困难的地方要改掉一点。当然,基本上要依照原来的,不能改动太多,逐步的改动是可能的。文字改革、语文现代化是中国现代化的一个方面,重要性也就体现在这个地方。

  今天,百岁老人的周有光还在读书、思考、写作。既有语言闲谈,又有社会思考。从容的文字里,记录的是一个经历百年风云的老人睿智的思想。

  南:2005年刚出版你的《百岁新稿》,其中的《苏联历史札记》、《美国社会的发展背景》都是难得的好文章。你在书中说,老来读书,首先想了解三个国家:中国、苏联和美国。为什么有这些想法呢?

  周:我现在写的文章,平均每个月发表一篇,有的在大陆,有的在香港。因为年纪大了,没有事情,别人来看我,说怕耽误我的时间,我说我的时间不值钱,我现在是“无业游民”。(大笑)

  《百岁新稿》是我90岁到100岁之间写的,其中,有的文章是我看了很多书后写的,有的文章是杂志邀请我写的。比如《苏联历史札记》,苏联垮台是世界历史大事,我也很关注这个事情,就经常看一些相关的中外文书籍。大概看了至少有十六七种,一半中文、一半英文的。一次跟朋友聊苏联的事情的时候,有朋友邀请我写一篇关于苏联的文章,介绍苏联的情况。苏联一共几十年的历史,所以介绍苏联的书籍都是长篇大论,他希望我这篇文章不超过一万字。我就把几十年的历史压缩,把最基本的东西写出来,没有添加评论。《苏联历史札记》里边完全讲的是人,比如,我把苏联的几个领导人“排排队”,讲讲他们执政和下台的情况。苏联领导人不是死了下台就是政变下台,这就说明苏联就有问题了。国家的领导人终身制是不行的。老了,没有精力,并且任职时间一长就有种种问题。因为政变下台,这个制度也是封建社会皇帝的做法。当然,我没有评论,我是写出来让别人去评论。在书中,我就写了几句叙述性的话,看的人自然明白。我用诸如此类的写法,在很短的文章里,实际上提出了很多重要的问题。比如《美国社会的发展背景》也是别人邀请我用很短的文章进行探讨。为什么美国只有200年的发展历史,但是却超过了2000年历史的国家?为什么美国是英国的殖民地,却超过了英国?许多人问,拉丁美洲的开放比美国早100年,那为什么拉丁美洲到今天还远远不及美国?这些都是非常重大的问题,需要研究。我不是简单地提出答案,我是提供一个大的历史背景,从历史背景我们就可以看到为什么美国发展的“快而好”。有一个美国教授,看到了我这篇文章发出感慨:“我一辈子在美国都没有了解美国,我看了你的文章才了解美国。”(笑)

  南:在书中《后资本主义的曙光》一文,你重点谈到“后资本主义”。

  周:“后资本主义”不是我提出来的,是外国人早已经提出来了。因为资本主义的特点是要有资本家、工人阶级。那么现在发生了新的现象,工厂没有工人,农场没有农民。

  这是我自己在日本和美国看到的,自己也难以置信,但是亲眼看到了。很大一个车间,只有两个工程师跑来跑去看看机器有没有故障,没有一个工人,但是生产快得不得了。那么,资本主义没有工人,还算资本主义么?这是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像比尔·盖茨,他的钱比很多非洲国家加起来都多。原本一个书生,何以有如此多的财富呢?他不是用资本去赚钱,而是用知识去赚钱的。所以现代人都说知识时代。有人把资本主义以后的时代称为信息化时代,美国的未来现代化就是这样讲,很多人就称之为“后资本主义”。很多人还不知道国外的这种变化,中国改革开放以后引进外资发展了经济。但是本来按照马克思主义,外国来中国开工厂是不能接受的,是资本侵略。由资本侵略到发展外资,这也发生了变化,也是“后资本主义”。所以,思想要“与时俱进”。

  我们需要了解,整个时代在前进,有的国家跑在前边,有的跑得很慢,有的不愿意跑。一跑就分了前后,但落后的可能往前赶,尽管最后不可能都一起达到终点,但是不能不跟着跑。现在有一些国家的人,他们就不肯跟着走,抵制现代化。中国的改革难,但是外国的改革更加难。历史的规律是必然的,改革的路是必然的,只是条件有好坏,改革的阻力也有大小。我觉得“与时俱进”很重要,但是真正“与时俱进”不是很容易。

  记者手记

  周先生写作不用手写,而是用一台夏普打字机。夏普打字机的研发,曾从语言学的角度征求周先生的意见,利用了他的一些理论。1988年生产后送给他一台,“当时一台5500元,许多中国人买不起,今天3000元一台,中国人还是不喜欢用。因为中国人都有了大电脑,而这种小电脑功能单一,不能游戏。所以,这个投资就失败了。”周先生笑道。边说还边为我们示范打字机的操作。对他来说,用了这台打字机以后,写作效率提高很多,他也提倡别人用电脑或者打字机写作。

  家里挂着周有光和张允和夫妇各个时期的合照,从照片上可以看出,张允和年轻时容貌如花,晚年雍容大方,总不失大家闺秀的风范。2002年8月14日,张允和安然去世,享年93岁。望着照片,周先生悠悠地回忆:“我们的照片从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但是‘文化大革命’都扫光了。我当时是反动学术权威,在农村改造,家里没有人,造反派占了我们的房子,东西都随便扔。现在有的照片是亲戚多余或者复印给我们的。我们对财产都看得很淡,觉得是身外之物。许多人都问,你们度量为什么那么大?有人说,你们所以那么大气,因为你们娘家、祖先都是有钱,钱看惯了就不新鲜了,我想也有道理。佛教里有一句话,你对身外之物看得太重,你的精神就痛苦了。”

  采访将近结束时,问起周先生的长寿之道,周先生笑着回答:“有一次,我去医院做检查,填一个表,我写了97岁,医生给我改成了79岁。又有一次,一个医生问我长寿之道,我说你是医生怎么问我啊?很多人都问过我这个问题。以前我没有考虑过,但是后来思考了一些有道理的方面:我的生活有规律,不乱吃东西。以前我在上海有一个顾问医生,他告诉我大多数人不是饿死而是吃死的,乱吃东西不利于健康,宴会上很多东西吃了就应该吐掉。还有一个有趣味的事情,我有很多年的失眠症,不容易睡着。‘文革’时期我被下放到农村,我的失眠症却治好了,一直到现在我都不再失眠。所以,我跟老伴都相信一句话:‘塞翁失马,焉知祸福?’遇到不顺利的事情,不要失望。有两句话我在‘文革’的时候经常讲:‘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这是古人的至理名言,很有道理。季羡林写过《牛棚杂忆》,各种罪名,都不要生气,都不要惊慌。这就考验我们的涵养和功夫。我想,首先,生活要有规律,规律要科学化;第二,要有涵养,不要让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要能够‘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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