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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内:在锐利的冷光灯下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1月06日10:23 来源:山东商报 张晓媛

  9月,《花街往事》上市,10月《天使坠落在哪里》登上《人民文学》。路内被认为是70后最好的作家之一。虽然久居上海,但他用了几百万字描摹生活在中国中小型城市底层的那些人、那些事。

  一《花街往事》

  “我希望拍成一部温婉的、幽默的电影,就像小说结尾所说,有‘一个光明而卑微的未来’。它应该带有法国或者意大利电影的气质,从细微之处入手,讲一个80年代的爱情故事。”

  山东商报:您的新书叫《花街往事》,有部电影同名,两者有关系吗?

  路内:没什么关系,我倒是在写完小说的时候搜了一下,看看题目有没有雷同的。发现有,也就无所谓了,因为小说已经写好了,题目也不是硬凑的。小说里的街道确实是花街,故事是上世纪60年代至90年代的往事。

  山东商报:我读完觉得细节处理很好,比较靠谱。不是每个作家都具有虚构写作的能力,这种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吗?

  路内:作家之中,小说家比较特例些,他首先得具备虚构能力。这种能力有高有低,并不是说虚构能力高的就肯定是一流小说家。如果从传统的文学审美角度来说,要求小说细节丰满、人物鲜活、反映人民生活什么的,我这么写的时候,对传统的文学审美有一点认同度,在这个框架之内是否能写出属于自己风格的小说。

  简而言之,对细节的处理第一是素材积累,包括自己的经验在内,自己的经验是先天的;第二是处理方式,写作技术都是后天学习的。这在写作教程上都有。

  山东商报:《花街往事》卖出了电影改编权,您希望拍成什么感觉的。

  路内:有一位北京电影学院毕业的青年导演想拍,但只是处于前期筹备阶段,需要投资。我不打算参与导演的工作,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金城武演小说里的那个父亲很不错,但如果是吴秀波也许更好。我们就这么想,然后由制片人和导演去筹资金,我啥事都不做,回去写下一本小说。

  如果一定要我说,我希望拍成一部温婉的、幽默的电影,就像小说结尾所说,有“一个光明而卑微的未来”。它应该带有法国或者意大利电影的气质,从细微之处入手,讲一个80年代的爱情故事,这就够了。山东商报:当初《少年巴比伦》只卖了两三万的版税,可那些书在网上被标的价格已经超过一两百块了吧?这是一件很荒谬而又很现实的事,您也好几次说不想多提。这是不是和六六当年《双面胶》时低得可怜的价格一样的感觉。

  路内:我也不知道卖多少钱,有读者来问我,我就劝他们不要买高价版。这是很对不起读者的事。绝版的事情很复杂。一部分原因是我自己不想加印,因为删改的有点离谱,我就情愿不挣这个版税了。好在版权到期,今年《少年巴比伦》会再版,包括全部完成的“追随三部曲”。这个超长的故事,我写了将近70万字,贯穿了整个90年代。

  其实我不是很在乎价高价低,也不会觉得书卖少了就很凄惨,我只要玩得来劲就好。另外《少年巴比伦》会被改成电影,明年可能会在青岛拍。也就是说,路小路这个人物在电影里会变成一个山东人,我很高兴,特地对施战军先生和张悦然都说了这个事。上海有个青年评论家叫黄德海,也是青岛人,我前几天也跟他说了。瞎套个近乎,山东人都对我挺好的,最早关注我的评论家张艳梅老师,也是山东理工大学文学院的教授。

  二中间代

  “我曾经说我不喜欢自己的同代人,但这不代表我讨厌同代人,只是因为那种复杂的感情、共同的经验,令我不能简单概括。”

  山东商报:您被公认为是70后最好的作家之一,有媒体甚至说可以去掉之一。自己怎么看?路内:可以加上“之一”,也可以去掉“70后”,你觉得呢?哈哈。

  山东商报:此前的媒体采访中,也会多次提到您是70后,发表下对80后的看法会被引申出很多涵义。这是一种标签化吗?

  路内:我们对于代际的看法通常都是片面的,必然会遭到肯定或否定。我曾经说我不喜欢自己的同代人,但这不代表我讨厌同代人,只是因为那种复杂的感情、共同的经验,令我不能简单概括。我比较反对政治化地预判、解读一代人。山东商报:中间代的特点我自己总结的是性描写、性符号真的不少,您的小说还算写的少的,也有提到。这反映了中年男人对逝去青春的纪念和恐惧?

  路内:我甚至没有感到自己进入了中年。我抽烟,喝过量的咖啡,不锻炼身体。但是我和大部分理性的中年人一样,存有一种自我怀疑。这是好事。我对于“性”这个符号没有太多的诉求欲望,反而更多地注意到人们在这个符号上所展示的状态。当然,我们不要嘲笑性,要好好地卖力地过性生活,如此而已。中年人最恐惧的是穷,而不是青春逝去啦。

  三生活

  “现在作家也都在幕前了,谁不想在台上红五百年呢?真正在幕后的是编辑。我想自己写小说还算成功,那就放下手里的活,继续写。”

  山东商报:此前您做过很多职业,像广告人,电台主持等都是台前那种,作家尤其是专业作家相对而言在幕后,有什么转折让您做出了这个选择?

  路内:现在作家也都在幕前了,谁不想在台上红五百年呢?真正在幕后的是编辑。我想自己写小说还算成功,那就放下手里的活,继续写。毕竟当作家也是有一点虚荣心的,别人点赞,今晚多喝二两,这种事情也是允许的。如果我哪一天写不好了,那就悄然消失了,你可别说我江郎才尽——从我写第二部小说开始就有人这么说了,一直说到现在,我也听腻了。

  我做这个职业选择一半是误会,其实我只想写小说,后来发现除了写作之外还得卖书、卖自己,全球作家概莫能外。我想退回去已经没路了。另一半是师友鼓励,比如《收获》和《人民文学》,以及我的出版商。没有别人认可,我不可能写这么多。这个自己很清楚,所以必须谦逊。

  山东商报:特别看重“人缘”吗?聊天时您告诉我,觉得施战军对您也不错,在上海书展上时张悦然的活动也去捧场,作家里有很多好朋友?

  路内:这个很正经地说,我不是圈子作家,在上海没有圈子,在北京也没有。结交作家讲究缘分,入眼不入眼。别人客气或真的帮我,我就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因为在这个行业里,没有人必须对你客气、必须帮你、必须给你点赞。都是出于善意和贴心。朋友多点,总是好事,但我不是特别有人缘,我不太爱出门。

  山东商报:别说您生活在魔都了,我生活在济南看到土豪花钱不眨眼都有点不淡定。选择了当作家之后,面对物质,真的不渴吗?我记得去年问过陈丹燕这个问题,她回答大概是:你都见过了,就不会那么渴了。

  路内:没关系啊,我们应该鼓励有钱人花钱,只要他不把房价炒高,不醉驾,不李某某。花钱才能拉动经济。我只讨厌那种有钱吝啬并且充大爷的主儿,有钱不要伤害别人,伤害了要受到足够的惩罚并且赔偿,这就够了。熊孩子乱花钱是贯穿人类史的,从高祖到哀宗,这是一个历史循环。至于我自己,既不穷,也不强求物质享受。我渴,给我一杯凉水就可以了。

  山东商报:两年过去了,提供的照片还是那两张,平时不喜欢照相?最近某刊物采访您的照片,很多人说像江湖大佬。那种气场和我之前见过的不一样。

  路内:我30岁以后就不爱拍照了,会让我紧张。那张照片我跟你说点技术因素:当时在我家拍照,摄影师没带灯,我家因为墙上有些画,所以装了不少射灯,全开。你知道脑袋上一打射灯,那种锐利的冷光会使所有人像黑帮或者夜店傻矬,谁来都一样。我很享受自己在公开媒体上的多元形象,帅的陋的,连我自己都得猜一下,这照片真的代表我吗?反正只要不是猥琐就好。

  记者手记

  好人路内

  和路内的几次见面都有戏剧性。第一次是我在上海到了约定的地方,却打不通他手机,因为鬼使神差的记成了另外一个作家的号码。他送了我三本书和杏仁核桃挞,那天航班延误,在机场多呆了4小时,全靠这精神和物质食粮了。

  一个月之后再去上海,酒店门口看到陈丹燕我赶忙上去打招呼,忽然黑影里的路内跟我说话。我愣了,赶紧解释:“你怎么大晚上的戴了帽子还站黑影里,这样我怎么认得出。真不是故意装看不到的,就冲着你送我的核桃派我也不是那种人。”他嘿嘿一笑,指着旁边的一个人说,那是孙甘露。我更窘了,赶紧给前辈问好。

  一年后再去上海,路内没有新书发布会。在陈丹燕和张悦然的活动上,遇到了路内,他是去捧场加吃饭的。他告诉我出了新书,会让编辑送我。我以为那么多记者去采访,他早忘了我,又给了他一张名片。他说,上次你给过我了。

  路内是那种特别‘好’的采访对象,交流起来完全没障碍。谈话轻松有趣,回复邮件精彩迅速。平时想和他交流什么问题,微博私信就像阿拉丁神灯,他总是不会玩消失。有的作家,今儿意大利,明儿希腊,或者玩不带手机不接电话的游戏,路内不是。这或许和他做过的那些看似不搭界的职业——工人、营业员、推销员、仓库管理员、电台播音员、广告公司创意总监有关——在作家里,他算很好相处很会和人打交道的。

  据说现在他一天的典型流程是这样的:上午睡觉;下午处理些事务,等女儿从幼儿园回来;晚上陪女儿玩,等她睡了再写点东西。有次我们正在沟通采访的事情,他突然说,得去接女儿了。他送过我《少年巴比伦》、《追随她的旅程》,但是,没有签名。他笑我光记着请我吃蛋糕了,没记得送书。“不是啊,那书因为绝版网上卖得很贵我也没高价卖啊。”我说。

  采访作家,我一般不好意思问人家关于收入的事,只知路内有一份固定的工资,加上稿费和版税在他看来差不多了,“实在不行,一个月写一个一万字的短篇小说,一个字5毛钱,5000块钱,也能过。”这话里充满坚持,在佩服之余,我有点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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