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剑华：雅法小城

　　在以色列之前，我根本不知道雅法这个城市。

　　晚上10点从北京机场起飞，抵达以色列首都特拉维夫为当地时间凌晨4点，有5个小时的时差。以色列建筑师、诗人渡堂海义务到机场接我们，半夜三更，也只有诗人有这样的情谊和热度。在北京机场，诗人北塔就和我说：“我们凌晨抵达，为了省一天的房费，我们中午12点以后才能入住旅店。这半天时间，我们正好可以到处游玩。大巴租车费我们自己掏，渡堂海免费给我们当导游。用征求大家的意见吗？”我说：“不用，一征求意见七嘴八舌就无法统一了。你是团长，出了国就听团长的，拉到哪去哪。”

　　机场到雅法不到1小时车程。在车上，我明白了“雅法”和“特拉维夫”的关系：雅法是老城，有3000年以上的历史，特拉维夫是新城，是现在以色列国家机关所在地，两个相邻的城合并成为一个大城市。

　　黎明时分，大巴车来到了雅法小城。这个只有两三千人的精致古城，静悄悄地迎接我们。迎接中国诗人的还有西边垂挂着的一弯月亮，这是从东方一路游走过来的那个月亮吗？它的行程也和我们一样，子夜升起，一路朗照，清光无限，黎明抵达吗？月光静静地播洒，我们来了就带着一阵喧嚣，对着五彩的桅樯、古老斑驳的船坞、蔚蓝的地中海贪婪地拍照。小城睡得很死，我们在码头带着惊讶的表情去观赏它，海鸥对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发出阵阵对抗的尖叫。

　　渡堂海在我们尽情拍照的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为我们买来了还热着的面包。我们充满喜悦地吞食着，感受这个以色列人带来的真诚和热情。渡堂海讲述了他对中国人民的深厚情感。他的母亲上世纪20年代在上海出生，二战期间是上海人民所保护的5万犹太人中的一个，所以对上海人充满了无限的感激之情。在耶路撒冷的家中，渡堂海收藏着不少中国的绘画和器具。他在上海开办了自己的工作室，在上海出版了他的著作《诗建筑》，他试图以诗歌的方式，为阅读者讲述美的建筑结构。渡堂海是2010年上海世博会以色列国家馆的设计者，他把中国的“太极阴阳之说”应用于他的“海之壳”之中，他实现了“要回到他母亲的故乡，完成人生旅程周期”的梦想。渡堂海来往于上海、北京和特拉维夫之间，用他诗人的真诚和热情、建筑家的幻想和严谨架设着中以两国人民友谊的桥梁。

　　当天，渡堂海拿出了《解放日报》刊发的介绍他母亲上世纪40年代在上海的经历和他现在上海的事业的文章，微笑着说：“1919年我的母亲出生在上海。”从他飘逸的金色长发和真诚可亲的微笑中，我感觉到“诗歌为世界的和平与芬芳”的魅力所在。诗人的心是相通的。

　　古老的雅法小城醒了。错落有致的两三层小楼，墙是雪白的，尖尖的屋顶是深红的，最高处的钟楼顶上有醒目的十字架，路两旁是碧绿的草地，古老的石头墙上盛开着鲜艳的三角梅，被时间和脚步磨得光滑的石板小路连着一处又一处古老的街巷。美是一服镇定的良药。这些和湛蓝、洁净、辽阔的地中海相衬，再浮躁的心也会宁静下来。这时，海鸥低低地掠过，好像冲着你的镜头而来，如此景象，谁能不沉醉。

　　这里的街巷是随地势而自然延伸的，没有高楼大厦的恣意和张狂。粗粝的石头根基透着历史的古朴，斑驳甚至有些残破的墙上，绿色的藤蔓自然垂下，花自由地开放着，处处流露出这座小城素雅、沉静的风格。一个中年的晨练者在跑步，赤裸着上身，可看出发达的二头肌，后面跟着一条雪白的大狗，人和狗对我们视而不见，没有恶意也没有热情，我们也不好意思举起相机。城市还没有完全睡醒，我们这些闯入者也不好太放纵。

　　晨光中，随着老渡旗帜般飘动的长发，我们在雅法的老街巷里自由穿行，处处可见历史的遗迹。那些老房子有文字在石头上镌刻，我们看不懂，标注的数字可能是房子的年代，历史就这样被记录下来，没有刻意地保护，也没有人为地摧残，一些残垣断壁是时间自然的留存，可做文物看待，没有人去拙劣地为了旅游者的目光刻意掩饰，或者涂脂抹粉打造。这是一个城市呈现的内在强大。古老留在普通的一砖一石，不是非要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中显山露水。那些小小的窗棂上吊着鲜花盛开的花盆，我们从窗外看过去知道，这是制作和销售铁艺、布艺、陶艺、玻璃制品、木石雕刻的个性化的工作室。小巧而千奇百怪的艺术品让我们眼馋，可主人还没有上班，想买是不可能了。

　　上到这个城市的最高处，钟声响了，有鸽子环绕其间，好像是这个古老的小城的灵魂被唤醒了。这里能看到山脚下的港口以及更远的蓝缎子面似的大海。一位少女牵着漂亮的小狗走过，白色的连衣裙被风轻轻吹起，古老和现代相互映衬。雅法真的很美。

　　山顶的小广场上有一尊拿破仑的雕像，从老渡的翻译中，我们了解到：这位法兰西第一帝国皇帝除了捍卫法国大革命的成果，在他执政期间还多次对外扩张，形成庞大的帝国体系。在他创造的一系列军事奇迹中，也包括200多年前铁骑踏上这片古老而沉寂的土地。我想知道，这里与拿破仑退位后被流放的地中海上的厄尔巴小岛有多远的距离？海风轻轻吹着，面对远处的蔚蓝，这座塑像能说明什么呢？以色列人对历史的尊重，还是对英雄的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