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邦：遍地诗篇阿尔山

　　我国许多美好的地方，比如三山、五岳、五湖、四海等，我差不多都去过了，自以为眼福已经到了饱和的状态。随着年龄增大，腿脚变懒，一般情况下，能不去的地方我就不去了。当有朋友相邀去阿尔山看看时，我的态度不是很积极。阿尔山？以前没听说过呀，阿尔山在哪儿？朋友说：阿尔山在内蒙古的大兴安岭，靠近中蒙边界。我问：阿尔山有什么好看的？朋友说：据说阿尔山很美，养在深山人未知，去看看就知道了。北京够热的，到那里权当避避暑吧。有直达航班，一翅子就飞到了。盛情难却，那好吧。

　　把阿尔山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读了几天，我不敢说把阿尔山读熟了，读懂了，但总算读了个大概，对此山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怎么来概括我的印象呢？一水一灵韵，一花一诗眼，原来阿尔山到处都是诗！

　　左看右看，前看后看，阿尔山到处铺展着绿色的草原。草原从脚下铺起，铺到河边，铺到村庄，铺满了整个大地。草原铺到山脚前并不停止，它顺着山坡，一直向山上铺去，几乎与蓝天连成一片。阿尔山的草原还不是诗，它是用来写诗的大面积的纸张。只不过，一般的诗纸是白色或粉红色的，而阿尔山的诗纸是绿色的，纯粹的绿色。天上飘过一朵白云，白云投下的影子使草原中的一块颜色变深，像是由初春的柳绿变成了夏天的麦绿。白云是飘动的，投在草原上的深色影子也在移动。在我的想象里，那是白云要把诗纸铺展得更平整一些，并一遍一遍地擦拭，仿佛在大声召唤：诗人们，纸给你们准备好了，快来写诗吧！

　　如果说原上的草还不能称为诗的话，阿尔山漫山遍野的林木应该是写在大地上的生机勃勃的诗行吧。阿尔山的森林有原始森林，也有人工林，林地总面积将近七百万亩，森林覆盖率达到百分之七十以上。树种除了落叶松、樟子松、白桦、云杉等，还有数不清的灌木。诗行有长句，有短句，显得不是那么整齐。这样的诗有着野生和自由的特点，正与新诗相对应。每一棵树都宛如诗行中的一个字，众多的字集合起来，就构成了生动的诗句和蔚为大观的诗篇。这些诗扎根大地，直指天空，有着深厚的根基，高远的精神向度。这些诗句被春风吹拂过，被秋霜染红过，被白雪覆盖过，有着丰富的经历和内涵。更重要的是，这些诗有着坚强的意志，高贵的品质，一旦构思成熟，一旦落笔，它们就站在一个地方坚持到底。风来了，雨来了，它们只是微笑一下。霜来了，雪来了，它们也没有任何转移的动向。这样的诗，谁不喜欢呢！

　　阿尔山的水系是诗篇的灵气所在。不管什么地方，如果缺了水，就谈不上有灵气，就少了诗意。而阿尔山的水系是发达的，水源是充沛的，被誉为高山泽国。在阿尔山期间，我们看到了哈拉哈河、伊敏河、天池湖、杜鹃湖、三潭峡等河流和湖泊，在大池子里享受了真正的天然温泉，每天都沐浴在诗篇的灵气里。

　　阿尔山到处都是诗篇，它的诗眼在哪里呢？按我自己的理解，那在清风中摇曳的花朵应该是明亮的诗眼吧。我在阿尔山欣赏到了多种以前在别的地方从未看见过的花，如金老梅、银老梅、金莲花、金露梅、野百合等。那些花有红有黄，有蓝有白，称得上五颜六色。它们不是人工所养，而是在肥沃的黑土地里自己长出来的。它们的生长是顺其自然，也是天择的结果。所以每朵花都显得很有底气，都鲜艳无比。

　　那天在刚刚开通的中蒙阿尔山口岸参观，我见绿色的草原上盛开着一盏盏硕大的白色的花朵，觉得甚是罕见。请教当地的司机师傅，才知道那是野百合花。万绿丛中一点白，它白得那么醒目，又那么夺目，不是光彩烁烁的诗眼又是什么呢！

　　看天池需要登一座小山，在登山的路上，我听到了多种鸟语，看到了翩翩翻飞的蝴蝶和驾轻就熟的蜻蜓。蝴蝶多是捉对起舞，对对色彩斑斓的蝴蝶如飞翔的花朵。一对身手矫捷的蜻蜓更有绝的，它们一边交尾，还一边在空中云游。我看到的更多的是在花蕊间钻进钻出、忙于采集花粉和酿造蜂蜜的蜜蜂，哪里有花，哪里就有它们辛勤劳动的身影。这些小鸟和昆虫在阿尔山的诗篇中担负着什么角色呢？它们应该是一种诗魂吧！

　　刘庆邦

　　(《遍地诗篇阿尔山》由金羊网为您提供。转载请注明来源，未经书面授权许可，不得转载或镜像。业务联系电话：020-87133589、871335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