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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翔:野柠檬之恋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0月22日11:39 来源:天津日报 南 翔

  人类对于湿地的依赖,怎么估计都不过分;人类对于湿地的感情,怎么度量都嫌浅显。不是吗?一方面我们生活的大小气候,越来越需要湿地去滋润、养育、调节,另一方面,我们居住的城市或乡村,越来越多的湿地渐次成为遥远的记忆;至于孩童,则连遥远的记忆也渺不可得。我曾经居住的一个省会城市,至今保留着诸如墩子塘、六眼井、彭家桥之类的地名,事实却是另一番面貌,那些意蕴着水的地方,或者是拔地而起的高楼,或者是水泥硬化的街道,或者是房舍俨然的社区。塘、湖、沟、河……这些为人们冠以地球之肾——大大小小的肾,顶着城市化建设的美名,绝大多数干脆就被一填了之,转瞬之间就失去了主水纳气、新陈代谢之功!

  于是走进南沙湿地公园,不仅有观赏之情感,更有朝拜之敬畏,兼有追挽之惆怅。水陆通达的南沙新区,处于珠三角的几何中心,位于珠江出海口虎门水道西岸,是西江、北江、东江三江汇集之处,东与东莞虎门隔海相望,西连中山市,以南沙为中心,周围60公里半径内有14个大中城市,面积803平方公里,现有人口72万。从百度地图上鸟瞰,珠江出海口,一过南沙,渐趋宽阔,江之两岸,遂为海之浩瀚所取代。

  南沙获批国家级新区才一周年,记得八九年前,《广州文艺》组织一个笔会,约请全国各地的作家、编辑朋友莅临南沙。参观景点一个是百万葵园,一个是海滨湿地——那时候尚未出现如今这个整饬一新的湿地公园。

  犹记得是散漫一群作家、编辑和记者,晚饭之前,穿越一道乡村公路,上到一痕长堤。左边是水天一色江或海,右边是杂花生树草与木。江海浑浊,有节奏地拍打着堤下埋设着的桩基。草木丛生之处,应该就是现在的湿地公园,或者说是现在名闻遐迩、游人如织的湿地公园的前世今生。篱笆混合荆棘,不得其门而入;亦不像现今修建了登高鸟瞰之台,可以凭栏远眺。大堤之上,徘徊四顾,莽莽榛榛,葱茏浮焉。最有印象的不是红树林,也不是芦苇荡,是隔着篱笆伸出一个个小小圆脑袋的野柠檬。只只青绿,藏在一片深到浓黑的绿叶里,煞是难以辨别。一旦发现,便有大呼小叫,若是奋不顾身——高下坎坷,很不好采摘——采摘到手,更是一片欢腾。男人一旦奋身得手,将青涩的果实连同大度、果敢,一并转身递给个子玲珑、手脚不够的女人。天色向晚,夕辉残照,文艺青年和文艺中老年,个个精神抖擞,一路上互相比试囊中收获。回到宾馆,意犹未尽、谈兴犹浓的,就是这一幕采摘并传递野柠檬。

  今天再来,没有见到篱笆,堤坝边不见了莽莽榛榛,也不知何处去寻找成片的野柠檬。既然命名公园了,面貌一新也是必然。曳长的一条林阴长堤,临水更有木头栈道,游览兼及休憩。路边的瞭望台里,附有湿地动植物的图片、简介,想必无论成年人,还是未成年之莘莘学子,来此盘桓会有更多收获。

  擦着瞭望台拾级而下,就是一字儿排开的有点儿画舫意味的游船,所幸不是旅游旺季,尤其不是道途为之堵、景点为之塞的所谓黄金周。只只顶着遮阳篷的游船荡漾而出,很快分袂射进绿意夹道的湖滨港汊。我喜欢这样的意境,海水承欢在红树林、芦苇及水鸟的家乡,融洽而又生气,较之碧波万顷、横无际涯,显然多几分亲切,丰富与神秘。那是在“文革”后期了,第一次在影院看罗马尼亚彩色故事片《多瑙河三角洲的警报》,几个孩提,划着小船,也是在这样的港汊中穿行,那一点点冒险及勇敢,配合着那个年纪对自然生态的种种憧憬与膜拜,构成了未成年阶段美好的记忆。

  南沙湿地匆匆一顾,有三点印象较为深刻,一是无瓣海桑。无瓣海桑是红树之一种,原产孟加拉国西南部的申达本,1985年引种到中国海南东寨港的红树林自然保护区,后来,深圳与南沙也先后引种。虽然共有一种或多种红树,风格不尽相似,海南的红树林我很多年前去过,亚热带意味明显;深圳的红树林我能在居家的阳台上远瞰,似乎太近通衢闹市,多一分妩媚,少一分野性;南沙则兼得野性与妩媚之妙,无瓣海桑之乔木参天蔽日,根根笋状呼吸根探出水面,厚革质叶片着蜡一般光润,翠绿,随风召唤,沙沙作响。

  二是芦苇。除了土生芦苇,南沙引种了金边芦苇。芦苇是禾本科,禾本科?难怪像壮大的禾苗,多年水生或湿生的高大禾草,生长在灌渠沟旁、河堤沼泽。芦苇乃贫贱之物,世界各地可见。但是,贫贱如芦苇,一身可用,芦叶、芦花、芦茎、芦根、芦笋均可入药。芦根是常用清热利尿之药,芦笋则被推崇为菜蔬中的抗癌明星。顺便说一句,以前一直被供奉餐桌的蕨菜,已经传出世界各地试验结果:含有与癌症相关的物质如苯草酸、蕨内酰胺、黄碱醇类化合物、橡黄素等。这些致癌物质在蕨菜的根茎中含量最高,叶中次之。

  金边芦苇的头颅最可人——苇花硕大,在风中绰约生姿,其背景无论是朝晖初现,还是残阳西沉,更遑论渔舟唱晚,都是一种别样的韵致,令人心生爱怜。中国传统文化之中,芦苇的意象太丰富了,仅就《诗经》一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便生出千古追想。

  三是。这个词似乎太冷僻了,难写。个子不大,或也不是珍惜鸟类。它小小的身量,从我们船头扑扑惊飞,落在对面的芦苇丛中,还是引发了人们的欢呼。南沙有几十种鸟类,或来而复去,或常年驻守,如燕鸥、花脸鸭、黑脸琵鹭、白鹳,等等。在一个庞大的鸟类可以放心嬉戏的天堂里,就显得太不起眼了,却不妨它有自己的“衣食住行“,自己的兴趣癖好。人类的世界越来越趋同,单一,乏味;植物与动物世界的多样化,也就是生物物种的多样化,或许才是这个世界值得我们攀谈、徘徊与依依挂念的重要理由。

  离开南沙湿地公园,满怀收获,也略感惆怅。惆怅什么呢?进到宾馆,才忽然想起,此行未见野柠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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