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湾:马拉加阳光下的毕加索故居

　　到西班牙旅游的第二天，我们由塞维利亚驱车前往格拉纳达，窗外闪现的，是一座座位于河谷低地的片片澄黄夹杂着翠绿的亚热带果园和连绵不断的由橄榄树织成的灰绿色“地毯” 。中途经停马拉加，在那里用午餐。马拉加位于南部太阳海岸，是著名的旅游胜地，尤其是夏季，常住人口只有50万多人的马拉加，就会变成一个容纳二三百万游客的大城市。很有意味的是，导游安排我们在海滨浴场用海鲜餐，风趣地说：“今天大家一边品尝着地中海美食‘鲜烤沙丁鱼’ ，一边看来自西欧和北欧的美女在海滩上‘自烤沙丁鱼’ ！ ”当天的气温是摄氏40度，浴场上好几位离我们仅五六十米远的美丽女郎，竟然都是袒胸躺在沙滩上享受灿烂的阳光。沉甸甸的灰蓝色海面，映着一种有闪光绸感的蓝天，加上弯弯沙滩上身着斑斓泳装的俊男靓女，好一派充满艺术情调的迷人景象，不禁使我联想到天才画家毕加索的一句话：“没有体会过马拉加阳光的人，就创造不出立体主义的绘画艺术。 ”

　　这座被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阿莱桑德赞誉为“天堂般的城市” ，本就属于毕加索，是他的出生之地。正是阳光的青睐，使得马拉加的色彩给了毕加索艺术的灵感，对其最初“黄色时期”的创作有着深远的影响。用完午餐之后，我们就去位于市中心的梅塞尔广场西北角的毕加索故居参观。广场的中心矗立着的一块为纪念一名将军而立的方尖碑，因当地居民有午休的习惯，我们抵达时广场上空无一人，分外恬静，只有一群一群的鸽子或在广场上溜达，或绕着梧桐树和方尖碑飞旋。就在广场的西北角，有一尊毕加索的铜像，他坐在一张长椅上，右手拿着一支画笔，左手捧着一本册页，仿佛是正在为广场上的鸽子写生，看到有远道而来的客人来访，临时停下笔来，向我们投来询问的目光：诸位朋友认识我呀？

　　说起来真是幸运，在我的记忆里，毕加索是我此生听说和记住的第一个大画家的名字。那时我仅十来岁，正在读小学。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农村小学没有任何现代化的通讯设备，与外部世界联系的，唯有一张集体订阅的《中国少年报》 。正是《中国少年报》上毕加索为保卫世界和平大会画的一幅衔橄榄枝的飞鸽，象征着和平，令我爱不释手。不久，朝鲜战争爆发，老师在教室里张贴一幅男女孩童各抱一只白鸽的宣传画，题为《我们要和平》 。贴画时，老师特意向我们讲述了“和平鸽”的来历，说1940年希特勒法西斯匪徒攻占了巴黎，有一天，邻居老人手捧一只鲜血淋漓的鸽子，来向毕加索诉说了一个悲惨的故事：他孙子养了一群鸽子，平时经常用竹竿拴上白布条作信号来招引鸽子。当他儿子在保卫巴黎的战斗中牺牲时，孙子幼小的心灵里燃起了仇恨的怒火，毅然扯下竹竿上示意投降的白布条，改用红布条来招引鸽子。显眼的红布条被德寇发现了，惨无人道的法西斯匪徒把他孙子扔下楼，惨死在街头，还用刺刀把鸽笼里的鸽子全部挑死。老人对毕加索说：“先生，我请求您给我画一只鸽子，好纪念我那惨遭法西斯杀害的孙子。 ”随后，毕加索怀着悲愤的心情，挥笔画出了一只飞翔的鸽子。后来，毕加索接连三次向保卫世界和平大会献上了他画的象征和平的鸽子，遂被称为“和平鸽之父” 。老师还教同学们集体朗诵智利著名诗人聂鲁达由此而写的一首诗：“毕加索的和平鸽展开翅膀， /翱翔在世界的每一个地方， /任何力量也无法， /阻止它的翱翔。 ” ……

　　一晃，不觉60年过去！尽管毕加索已不在人世，但我竟然又有幸在他的家门前看到了一群依然象征着和平的鸽子，仿佛是走进了自家的院落，倍感亲切。在我们纷纷与毕加索铜像合影之后，就走进了他的故居。故居的门牌上，标的是“15” 。

　　毕加索故居位于大楼的顶西端，四层里面只开放底层和一楼。导游先领我们上了一楼，这里是毕加索儿时所住的房间。令我们感到惊喜的是， 130年过去了，毕加索洗礼时穿过的白色婴儿服竟然完好如初，平平整整地摆放在展柜里。指着这套小纱裙，导游给我们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说毕加索的父亲何塞是个没多大名气的工艺美校教师， 42岁时才和25岁的玛丽亚结婚， 1881年10月25日晚间，玛丽亚生下了一个既不会呼吸、也不会蠕动的瘦弱男婴，浑身青紫，一脸怪相，全家人都觉得是个没有生存希望的“死胎” ，幸好何塞的弟弟萨尔瓦多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当即划亮火柴，点燃一支雪茄，深深吸了一口之后，对着“死胎”的鼻孔，把满嘴的烟雾喷了过去，只听“死胎”突然发出了公牛般的一声吼叫，宣告了一个新生命的诞生。他一生嗜好抽烟，留下的许多照片上都叼着雪茄，也许与这烟雾创造的奇迹有关。他出生15天后，何塞和玛丽亚就抱着这个小生命去附近的圣地亚哥教堂做了洗礼，牧师在他的出生登记卡上写下了一个长长的名字：巴勃罗·选戈·何塞·弗朗西斯科·德·保罗·让·尼波穆切诺·圣蒂西马·特林尼达德·路易斯·毕加索。这其中，包括有他祖父母、伯父、父母、教母等名字在内，而后来，世人只叫他路易斯·毕加索。

　　除了毕加索洗礼时穿过的白色婴儿服，展柜里还有他儿时用的几本练习册和小纸片。而临街的房间，则是何塞的工作室，除作画工具和几件当年用过的旧家具外，墙上还挂有何塞面容温和的旧照和几幅出自他之手的线条一丝不苟的小素描。尽管因付不起房租，何塞曾一度搬到隔壁的三楼居住，但从另一幅大家庭聚会的老照片上，可看到毕加索稚嫩的脸上挂满天真无邪的笑容，表明他当年成长的环境相当温馨、宽松。何塞最擅长沙龙与室内装饰性壁画，尤其喜绘羽毛、树叶、鹦鹉和紫丁香，鸽子更是他的最爱。毕加索7岁就开始学习正规的学院派油画，从父亲那里继承下来的，是对斗牛和鸽子的迷恋。8岁时，他完成的第一幅油画作品就是《马背上的斗牛士》 。这幅笔法大胆、色彩令人窒息的处女作，如今保存在巴黎，在故居陈列的画作包括底层展出的15幅插图，仅20余幅。导游告诉我们，据有关部门统计，毕加索一生创作有37000幅画。而晚年创作的500件陶瓷作品中，却有10余件收藏在这里。其中几只构图奇妙独特的猫头鹰圆盘，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毕加索10岁前没有离开过这个小城， 11岁跟随家人搬往北部的拉科鲁尼亚。15岁那年夏天，他和家人在迁居巴塞罗那之前回到马拉加度过一次长假，从此再没有回来过，但斗牛和鸽子的意象，却从未间断地出现在他后来的创作中。毕加索1973年4月8日病逝于法国穆丹，遵照他的遗嘱，他是系着一件他喜爱的黑披风下葬的。黑披风的复制件，就陈列在临街的那个房间里。从洗礼服到黑披风，毕加索在人世度过了92个春秋，留下遗产达2 . 6亿美元。临参观结束前，我站在他儿时常站的绿窗前向外眺望，见一群群鸽子依旧在恬静的梅塞尔广场上空自由翱翔，心想，这位20世纪最伟大的画家留给人类最大的遗产，应该是无可估量的精神财富：崇尚自由，热爱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