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梦的人情叙事(刘诚龙)

　　“美国”两字是最能引发对掐的词语了，爱之者(包括从来没去过美国的)容不得他人说一点坏，美国是天堂，谁说美国坏，他就要打断谁的腰腿；恼之者(也包括从来没去过美国的)也容不得他人说好，美国是地狱，谁说美国好，他就要掐断谁的脖子。美国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美籍华人胡曼荻女士所著的《美漂》告诉我们的是：美国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她是人间。

　　长篇小说《美漂》不从观念叙事，单从生活走笔，给我们展现了一个人情化的异域图景。小说主人公姬韶逦，青春靓丽，温婉内敛，万里迢迢来美国留学，研读法律，然后进入纽约一家律师事务所，她凭着扎实的学识功底与淳厚的人格品性，顺风顺水，拿到了“绿卡”。世界很大，世界也很窄，正是在这里，她再遇了美国男孩陛德。多年前，姬韶逦曾在北京外事部门工作，临时客串当了一次翻译，与为美方做翻译的陛德不期而遇，两人因此交集，陛德的美国式幽默，遇到了韶逦的中国式温婉，两人萍水相逢，却暗生情愫；此后数年，没想到有缘再会，这对青年男女便若隐若显地开始“拍拖”。

　　一对异国恋，本是一对好佳偶，有情人却难成眷属，为什么？阻断他俩爱情之路的，来自陛德的父亲，正是韶逦的老板，他有着强烈的种族意识，不容许儿子与亚裔(包括其他任何外来种族)结合，他发现了陛德与韶逦的恋爱关系，便找韶逦谈话，直截了当地表明态度。一边是爱情，一边是自尊，韶逦选择了自尊；她毅然辞职，离开纽约，来到曾经留学的费城开办自己的律师事务所。人已离，情难断，两人仍是藕断丝连，不断发生爱的交集。陛德在爱情与亲情之间冲突与游离，韶逦更在爱情与自尊之间，遭遇着心灵的创伤。

　　胡曼荻的《美漂》把小说定位在人情上来运行情节发展。这里所说人情概念，是爱情、亲情与友情等人类共通的情感形态。《美漂》有两条叙事线索，一是韶逦的爱情，一是韶逦的事业。韶逦的事务所业务定位于美国的“移民法”，专为华裔同胞办理“绿卡”事务。一大批拥有美国绿卡梦的华裔，他们有不同背景、不同身份、不同诉求、不同际遇、不同境地，在韶逦身边演绎着各种不同的命运，展现众生相。韶逦身上处处见法，更处处带情。小说塑造了一位知书达礼有情有义的知性华裔，她对同胞卢怡，始终以闺蜜真情相处；她对卢怡前男友，也有着女侠客式的仗义；她对来自中国的所有人，都是尽己之所能，给同胞以帮助——以生活情态来写，创作的空间无限扩大了。

　　胡曼荻自承“自幼熟读《红楼梦》”，在这本《美漂》里，你可以见到《红楼梦》叙家常叙伦常的种种情态。作家老实地按照生活原态创作，作品自有阅读的张力。

　　除了作品外，照我来看，《美漂》最得《红楼梦》神韵的是：老老实实按照生活本身来叙事。生活不是小说，哪有那么多的“戏剧性”呢？小说却是生活，生活原样，多是静水流深。《美漂》不是按照小说理论来写的。在这里，你难见“情节冲突”，你甚或感觉不到情节的发生与高潮。作者不特意“制作悲剧”，也不特意“制作喜剧”；不会这里加点“情调”，那里加点“作料”。除了生活有异国元素之外，《美漂》几乎是“照搬生活”的。

　　《美漂》是写情的，却不煽情，更不滥情，而是老实得近乎“木讷”的写作。小说情节的“截止日期”恰是美国的9·11，《美漂》写了小说主要人物的种种反应，并不见大笔煽情与滥情——9·11事件之后，平静的生活虽大惊了一下，人们不也照样踏着生活固有节奏，继续生活吗？

　　不搞“商业化”创作，以生活作为最高的写作艺术，这种感情纯粹的写作，才是《美漂》的真价值所在。

　　(《美漂》，胡曼荻著，作家出版社2013年5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