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若增：少年游戏

　　忘记了是怎样的一个契机引发，我竟忽地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个游戏——扒裤衩。

　　那是上世纪50年代的某个夏季的某天傍晚，在沈阳市我家门口的马路边，小友们正在玩游戏，一个迟到的小友忽然兴冲冲地跑来，说：“哎，咱们今天玩个新鲜的。你们准喜欢。”

　　那时，我们都是十来岁的男孩子，因为是夏天，上身都光着，下身只穿着一条用橡皮筋儿挂住腰身的裤衩。那个小友就说：来，咱们两个两个地玩。他先是叫了一个小友与他相向而立，两臂下垂。之后，他让我们站在边上看。他说这个游戏叫做“扒裤衩”，比的是看谁动作快。他还对我说，你喊一、二！喊完了，我们俩就扒，看谁能把对方的裤衩扒下来。

　　我们大家一听，都觉得这个游戏实在是太新鲜太刺激了，于是就马上开始了。

　　“一……二！”

　　我的口令刚刚喊完，就见他上前一步猛地扒下了对方的裤衩，然后快步跑开。而对方呢，一刹之间愣住了。于是，对方的那白白的小屁股便在光天化日之下闪烁出了耀眼而灿烂的光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等到这个倒霉小子醒过味儿来，满脸羞惭地急急提起裤衩，我们早已是笑得前仰后合了。

　　果然是好玩至极。

　　于是，我们接着就一对一地玩了起来。

　　那天，我们差不多每个人都不得不令自己的小屁股在晚霞的辉映下闪烁了几下。这很无奈。但是，能把对方的裤衩扒下来，令其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处可逃，那可真的是一大心理享受呀。

　　是的，按照今天的普世观念，这个游戏似有些不雅，但对于那时的我们来说，则应该说是纯洁无瑕。只是可惜，这个游戏我们却没有能够长久地玩下去，不过只有四五次就结束了。原因呢？就得说是要归罪于咱们中国人所熟悉的那个“小聪明”了。

　　比方说第二天就有人不遵守游戏规则，不等裁判喊完一……二，他就上前去扒人家的裤衩。这就闹得纠纷不断。再比方说第三天，又出现了比这个还要恶劣的情况：有人扒下了对方的裤衩后，不完，还把对方摔倒，把对方的裤衩抢在手里远远地跑开，让对方光着屁股去追……最后，是有人耍起了小计谋，把这个游戏彻底地毁掉了。那是一个小友在外面大裤衩的里面，暗暗地穿上了一个小裤衩，且用一根线绳勒得紧紧的。你扒下了他外面的那个大裤衩，他里面还有一个小裤衩，把屁股保护得纹丝不露。

　　于是，这个少年时代的一个颇有些怪异的游戏，便消失了。

　　如今半个多世纪过去，今天忽然想起它来，除了不禁默默一莞尔之外，还不觉地发生了若干反思。比方说我们当时应该立下一些相应严密的游戏规则，以及还要再组建一个“规则检查委员会”。倘能如是，那么，发生了上面谈到的那几种情况，就可以及时地判其为“违规”，便立即给予处罚——罚他原地被人扒裤衩。轻则，一次；重则，两次、三次……往小了说，这叫做规则意识；往大了说，这叫做法律意识。倘若把这意识强化到足以防微杜渐，那么，这个游戏或可延续下来也未可知。

　　可惜。我们的许多事情，都毁在这个“小聪明”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