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鲁：夕阳下的赵州桥

　　当西班牙诗人洛尔迦在叹息“再小的手，也无法把水的门儿推开”的时候，中国诗人艾青却在北方这样吟唱：“当土地与土地被水分割了的时候，当道路与道路被水截断了的时候，智慧的人类伫立在水边：于是产生了桥。苦于跋涉的人类，应该感谢桥啊！”

　　祖先们的行脚，虽然蹒跚在艰难曲折的风雨路途上，但是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挡住历史的步履。智慧过人的中国桥梁建筑师们，凭着各自的双手，把一座座精美绝伦的桥梁呈现在世人面前，也贡献给了未来的世界桥梁建筑艺术史和科技史。

　　此刻，我正站在夕阳下的赵州桥边。这是一座闻名中外的中国老桥。赵州桥又名安济桥、大石桥。它凌跨在赵县县城南郊不远处的交河上，是一座“敞肩式”(又称“空腹式”)的单孔圆弧形石拱桥。此桥建于隋朝大业年间，约公元605至618年，距离今天已有1400多年了。据桥梁学家论证，像赵州桥这样的敞肩拱桥，在欧洲，一直到19世纪才出现，比我国晚了1200多年。

　　千百年来，赵州桥承受着无数次的车辆、人畜的反复碾压，经受了大大小小十多次的地震、战争的考验，也饱尝无数次的暴风骤雨和山洪泛滥的侵袭，至今仍然屹立着，睥睨沧桑而千古独步。其驾石飞梁之姿，若长虹卧波，更似苍龙凌空。

　　宋人杜德源有诗《题安济桥》赞曰：“驾石飞梁尽一虹，苍龙惊蛰背磨空。坦平箭直千人过，驿马驰驱万国通。云吐月轮高拱北，雨添春水去朝东。休夸世俗遗仙迹，自古神丁役此工。”这首诗不仅点明了这座名桥给人们带来的交通的便利，还向为建筑这座桥梁而付出了辛劳、才智与卓越的工艺的能工巧匠们，献上了由衷的敬意和热情的礼赞。

　　李春，据说是今天的河北省隆尧人，是修建赵州桥的主持者。因为这座桥，他成为世界著名的建桥大匠之一。李通，可能是今天的河北省唐县人。他凭着自己的手艺，参加了赵州桥的修建。因为这座桥，他作为中国历史上著名的石匠之一而载入了史册。

　　桥比人长寿。盘桓和流连在这座壮丽的老桥上，我们会发现，桥面上的驴蹄印、车道沟，还有拱圈下的手印的痕迹。据民间传说，赵州桥为建造业的祖师爷鲁班所修。那一天，鲁班修好了赵州桥，八仙之一的张果老骑着驴，柴荣推着车，来到了桥头。他俩问鲁班：“此桥经得起他们两人走吗？”鲁班说：“哪里的话！这么坚固的石桥，还经不起你们走吗？”于是，张果老背着装有太阳、月亮的褡裢，柴荣推着载有“五岳名山”的车子，一起过桥，把这座桥压得直摇晃。鲁班见势不妙，急忙跳下河去，用手在桥东侧使劲顶住，免得桥梁被压坏。结果，因为双方用力太大，就在桥面上留下了驴蹄印、车道沟，拱圈下也留下了手印。柴荣因为推车过猛，跌倒在桥上，一膝着地，压下了膝盖印。所以直到今天，这些印迹还都历历在目。

　　民间传说的演绎成分和牵强附会固不足为信，不过留在桥面上的这些不同的印迹，却显示出一种力学原理，那就是：对于用纵向并列法砌筑的石拱桥，重车靠桥边行驶对桥的安全当然不利，因此，所有的驴蹄印、车道沟、膝印等，都在靠东侧三分之一的桥面宽度以内。这些所谓“仙迹”，其实就是行车外缘的界限，意在提醒人们，载重的车辆应该从桥的中央通过。

　　原来的“手印”，因为石桥东侧拱圈倒塌，已经不复存在了。东侧是所谓“仙迹”经过之处，也是石桥受力最多的地方，用手托住对桥的安全当然有利。它显然是在提醒后人，万一石桥发生裂痕，可在留有手印处用木柱支撑和顶住，以便从容修理。这些造桥巨匠们的高超智慧和细致、周全的用心，于此可见。

　　金色的晚霞映照着美丽的赵州桥。伟大的造桥者们早已经化作燕赵大地上的一粒粒泥土和尘埃，但是他们留下的这座千古名桥，却能够“奇巧固护，甲于天下”，如“初月出云”，若“长虹饮涧”。他们的生命与才智，无疑都融化在这座石桥的每一个令人叹为观止的工艺细节里了。他们的生命将与这座老桥同在，共与日月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