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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庆荣:土地(组诗)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9月25日15:02 来源:中国作家网 周庆荣

  我无可奈何地去爱,死后也不能离开。

  ——题记

  你看,我一辈子踩着你,死后,却只能躺在你的深处。

  那时,你永远不会再让我有出头之日,而且,还会长着各种植物和树木,将我更好地覆盖。

  是的,我们将终于扯平。别的足音还在响起,尽管,我知道你会以同样的方式耐心地等待。

  只是,我目前还在行走,我看到你呈现的一切。

  花和庄稼,河流山脉,村舍和很大的国家。我还看到一些毒草,它们在民主的区域,匍匐成专制,它们哪里都有。

  所以,我脚步沉重地走,踏着你,想走遍千山和万水。找一些光和温暖,解释你的伟大以及我们与你一起形成的人间。

  我的正常状态非常平静,欣赏你的多姿多彩,你的富饶和你的贫瘠。

  存在,是一切的鸟和它们的飞翔。

  因此有巢,我所理解的家就是你常见的几间房子和一排树,我的家人都热爱你。他们耕耘如同给你挠痒,至于你自己的舒展筋骨,我便无端地憎恨海啸与地震。

  我知道你的概念庞大。

  但你的名字就叫土地。漂泊:流连忘返或者不忍目睹,我都不敢放弃最后的方向。你庞大概念里的一个点,故乡或者都市,我必须刻骨铭心。

  与我有关的一个点,与众多的别人有关的那些点,你能否对它们好一点?

  过于浅表的一视同仁,如同空洞的主义,土地,我希望你有所作为。

  如果一切让我放心,我愿意孤独为一座岛,放弃近处,放弃那些所有爱我的人,每天冥想,并且追忆红尘中的留恋。

  土地,你给我承诺,决绝地驱逐谎言和愚民的理想。清理沙漠和荒芜,专政那些逐利的冲动,让各种虚伪反省自身,让收获和美丽成为你的衣裳,让人间和天堂平等。

  是的,仅仅这些,然后,我可以流放自己。或者,你把我召回,在你指定的地段,把我深深埋葬。

  我冰冷的手指抚摸你糙粝的石头,感觉你内心深处的火热,从遥远的地方发出。

  我一生注视你,这是我无法摆脱的环境,我只能爱。

  如果你愿意觉醒,你与所有的存在签约,那些丑恶的,从一开始就把它们埋了。

  一个孩子,他拄着老人的拐杖,击杖而歌。土地沧桑,人也沧桑。

  一个孩子,以杖击地。他不吹号角,他看天空的流云,在土地上嬉乐。

  一只蚂蚁不去批判它的国家

  蚁王是竞争产生的,百万蚂蚁也流不出一滴热血。所以,蚂蚁的斗争在于善于观察天气,一场被忽视的暴雨意味着生灵涂炭。

  草青的时候,它四处行走,吃饭睡觉并且悄悄恋爱,最好的少女小蚁属于大王,它会认命,以劳动代替抱怨。它容忍大王的特权,因为大王不多,没有庞杂的团队,一茬又一茬的蚁事安排主要看谁能够殷实它们的仓廪。它们目光短,因为它们的生命不长。

  它们像一把草籽,撒在哪里就能在哪里顽强生长。名山大川和紫禁城这样的地方,对它们仅仅意味爬行的障碍。

  它们聚拢了干粮,集体享有,它们没有贪腐的条件,蚁王先行享用被视为理所当然。

  属于它们的空间其实很大,但辽阔的恐惧下,它们宁愿拥挤着蚁居,没有多余的面积来存放身外之物。连一只烂苹果也会呼朋唤友一起享用,这卑微的蚂 蚁式的生活,阳光里有平凡的空气,只要人或者其他庞然大物不随意践踏,它们就不担心死于非命。日子在忙碌中过去,有关丰碑,也许一两只蚂蚁会爬上去,而风 一吹,它们就飘回地面。

  我至今没有听到蚂蚁批评过它们的祖国,甚至怀疑它们是否会叹息。今天下午阳光大好,我看见一队蚂蚁在一条泥路旁行进。

  老 龙 吟

  历史的幻觉,荣光与沧桑。如棉的云擦拭着它的鳞片。一茬又一茬的人间烟火里,一副铠甲仿佛独坐。往昔寻常的沙场真的已经远去?神问。

  我听到闪电的声音,所有的光刹那间撇下日常的牵挂。信仰,似乎从此告别荒芜,告别浅表的主义。雷从天空发力,同时让我们集体皈依的是我们熟悉的影像,它穿越时空,解决着眼前的杂乱和曾经的叹息。

  整体的意念,清晰在高空的属于我们的领地。

  请众人一起喊出它的名字:龙。

  这时候的龙,几千年后,可以享有老龙的封号,它的龙须悬挂历史的苍茫,它的眼睛一般不浊,只是不愿轻易地炯炯有神。

  我们所熟悉的马灯,足以清晰起漫漫来时路和现在的一切。

  新出现的几座大山,沉重地站在田野之上。庄稼在匍匐。

  “当精神上升,神会伟岸,鬼会自惭形秽?”

  老龙这一次要做的,是专政掉体内的病灶,剔除体表的蛀虫、虱子和死皮。

  经过这次革命,它要年轻。

  编年史总是缅怀大的往事,而细节总在打盹儿。那些被忽略的碎屑正在变成一种力量。

  龙子龙孙把白云抛来抛去,幸福者正在把绣球的游戏玩到天上。其时,人间的采棉人赶在入冬前积攒温暖。另有一群人总能晒着没有被阻挡的阳光。

  老龙俯瞰人间,至天下的距离尚远。风景模糊,一切都貌似太平。

  老龙的眼里布满血丝,它摇动长尾。一些内容需在火里化为灰烬,而一些臃肿需要风的长鞭抽打。

  “其实,好多次,我就真的如同死去。”

  “或者,我想用死亡的方式爱我的名字。你们知道的,知道我的名字所代表的一切。”

  “你们是谁?在海水深处。在热的和冷的土地上。在粮食和沙漠的面前。你们一直在那里,脚印太长,深深浅浅。”

  “但是,他们追逐麋鹿,织就巨大的网网住鹰,把鳞从红鲤鱼的身上刮除,吃它的肉。狮子的头颅向猎户低下,身子蜷缩,谦恭如蛇,游在杂草间。”

  “你们饥饿,你们斯文扫地,他们从旁观者变成主人。”

  “我的眼里喷火,忧郁成疾。龙不是救世主,我是挂在天幕的一串碎云。”

  尽可能高的天上,时间是真实的。

  老龙喃喃自语,但它不说梦话。

  老龙继续向下看,它从不顾影自怜。一瞥,千年。再一瞥,万里。

  山不高,谷不低。树和小草只是共同的绿色。世间万物都一样呢,但它们内部的情形如何?

  北风劲吹后的一个下午,老龙对围坐四周的子孙说:

  一把麦种撒在土地,不争麦子王,只做麦穗。田野幸福,人幸福。

  乱,出在这里,总有一些麦穗自命不凡。它们浑身长刺。田野就是这样难以简单。

  反反复复呢。

  厚厚的土埋了一茬斗争,又是一层土埋了斗争的人。

  强行闯入者留下,变成自己人,安居乐业的人开始了不能回归的流浪。故事似乎远未结束,老龙眼神忧郁,它的子孙有的在等待下文,有的不耐烦地甩动尾巴。

  寻常事物必须可以长在宫殿里,比如向日葵。

  囤积资源里的金子,以专供的方式废除自由的竞争?

  可是,那些善良的人不是蝼蚁呀,他们应该是英雄。

  那么,来吧,所有的存在。

  都站在我的眼前,学会说服空气做健康的空气。江山不感冒,疫病不流行。

  海水必须不能抬高欲望,不能欺负贝壳。海星是小生物的信仰,要允许它们自由,鲨鱼不能掠夺它们的营养。

  而我忧郁的理由,老龙喷出一口唾沫,世界倾盆大雨。

  雨后,它说,想到这些,我无法放心。

  老龙加重了语气。

  金钟罩说明不了什么。上天之水属于每一个沟渠,沟渠边上是油菜花和庄稼。抛石机对付不了海盗,铠甲不能向自己人示威,饱读经书不是为了更好地替自己开脱。

  大好河山呢,河里的水要干净,山是高高的责任。

  要做一个有智慧有骨头的汉子。

  我在说你们呢,老龙对龙子龙孙说。

  我目光不老,还能望清很远的前方。

  虎狼和狮豹都在锻炼身体,它们从敌人的历史里挖坑取土,装进对手的包袱,是轻装疾进,还是步履蹒跚地坐失良机?

  我在问你们,规则的平等和规则的突破,你们准备好了?

  肉身的欲念如同每年的桃花,放弃桃子赶在麦穗之前的成熟。

  腾空,驾云,向前一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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