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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石山:孙儿在处即清凉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9月13日10:54 来源：解放日报 韩石山去年这几天，我在哪儿？
在外面疯跑。
我这人，平日看起来懒散，实际上也还能自律。比如外出游玩，多少年了，给自己定的规则是： “乐盘游，三驱以为度。”这句话见于魏征的 《谏太宗十思疏》，是魏征给李世民定的理想的游玩次数。原话是 “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我是常人，在这上头不妨摆摆帝王的谱儿，每年也盘游他三次。在职时，选择余地大，退休了，要求更严，得看地方好不好，有没有附带任务，有，又是什么。
去年六七月间，接连外出三次，将全年的指标都用完了。先是要在上海开个会，邀请者是多年的老朋友，不能驳这个面子，去了。与上海的会接着，是济南有个会，徐志摩的孙子来凭吊他爷爷的遇难地，主办方邀我也去一下，代价是送徐先生一套我编的 《徐志摩全集》，于是便由上海转济南。我把这算作是一次。
第二次是去雾灵山休养，第三次是去辽宁，参加中国作协办的 “与雷锋同行”活动。行程是沿雷锋生前工作过的地方走一遭，顺便也看看左近的风景名胜。天太热，去东北走走，权当是避暑。中国作协的朋友是这样说的，我也是这样想的。附带任务是写一篇纪念雷锋的文章，千余字而已。
三次中，真正有避暑意味的，是去雾灵山休养。雾灵山在河北兴隆县，属承德市，休养期间，游览了承德的避暑山庄、遵化的清东陵。每到一个地方，别人看的是当地的风土人情，我更看重的是，历史上发生过什么事儿。比如在由兴隆去承德的路上，就想起早先看过的一本书上，说 《四郎探母》的故事，不可能发生在山西的雁门关一带，更大的可能是发生在承德到居庸关一带。理由是，金镜公主讨得令箭，是在辽主萧太后的宫内，承德是辽的国都，那么四郎一夜可以打个来回的地方，必然离承德不会太远，若要过雁门关，一晚上是绝对打不了来回的。我看了沿路的山岭，关隘甚多，觉得四郎真要在这样的地方过得关去，再直奔宋军营寨，还是较为可信的。
在辽宁，去了抚顺、辽阳，还去了清太祖的发迹地新宾县，参拜了清永陵。过去总也弄不清，清太祖努尔哈赤没有多少人马，何以成为明朝的劲敌，最终统一了中国。这次算是明白了，清太祖一起兵，组建的就是骑兵，而明朝的部队，主要是步兵。骑兵对步兵，仅威慑的作用，就把明军打败了。这正如二战初起时，德国也是凭了坦克这一兵种优势才称王称霸的。
去雾灵山是带了老伴与孙儿同去的，纯粹是游玩，也还不觉得孤单。辽宁之行，是一个人去的，虽说主办方安排得很是周到，同行的年轻人也很是关照，总有一种 “落单”的感觉。就像一群大雁往前飞着，有一只怎么努力也跟不上队伍。
自我省察，不怨别人，只怨自己。平日自许如何的平易近人，如何的和蔼可亲，不过是挑个好词儿自得其乐。真到了场面上，对方一点点疏忽，心里就跟打翻了醋坛子似的，涌出的酸水儿，能把自个淹个半死。有时主人夸上两句，一下子又像时下结婚人家门口充了气的大门柱，不用刮风也会东倒西歪。不定什么时候又泄了气。这样的心境中，仍不忘察看世态人情，一个不小的发现是，凡是爱作秀的，多半是生性浅薄的人。作秀者必须有点自轻自贱，才够意思，否则不过是自暴其丑而已。
每到一地，都要组织座谈，我常是扯过张废纸，随手写写画画，不外是记忆中的旧体诗词。有时手边没有纸笔，就默默地背诵。背得最多的是唐代罗隐的一首 《赠妓云英》： “钟陵醉别十余春，再见云英掌上轻。我未出名君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就在这样的吟诵中，忽然悟出，这次外出的沮丧，全是自找的。这个年龄的人，这么热的天，最好的处置，还是待在自个家里哪儿也别去。
飞机落地，回到太原，正中午，热烘烘的，心里却有一种沁凉的感觉。别的旅客感慨太原真凉啊，我也跟着说句什么。别人也许真的是有感觉，我的我知道，不是天气真的凉，是马上就要到家了，到了家就见到小孙子了。
果然一开家门，小孙子就扑过来，爷爷爷爷的喊个不住。我疑心是奶奶事先教了的。过后问，说不是，说这几天小家伙一直在问，爷爷怎么还不回来呀。吃晚饭的时候，女儿也回来了，问这一趟收获如何，我说，哪儿都不好太原好。女儿讶异地说，老爸外出一趟，思想觉悟提得高高耶。
明知是讪笑，我还是说，有首唐诗叫 《州词献高尚书》，后两句是 “一自元和平蜀后，马头行处是长城”。这气派真是够大的，说高尚书的马头，就是国家安全的保证，他骑着马走到哪儿，哪儿就筑起一道长城。我现在也要说句大气派的话：自从此番外出后，孙儿在处即清凉。往后暑天，哪儿也不去了。
这可不是说着玩的，今年暑天，真的哪儿也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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