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合唱——评王萌萌的长篇小说三部曲(白烨)

　　2008年到2012年的5年间，上海的“80后”女作家王萌萌先后推出了长篇小说《大爱无声》《米九》和《爱如晨曦》(上海文艺出版社分别于2008、2010、2012年出版)。3部作品所反映的题材与内容都与志愿者有一定关系，因此在宣传时被冠以“志愿者三部曲”的名头。读过这3部作品之后，我的直接感觉是，“志愿者”这样一个明确的定位对于王萌萌来说，可能有得又有失，有长又有短。这“得“与“长”，在于它凸显了“志愿者”的内容要素，使作品在题材领域的拓新性上具有某种领先性；而这“失”与“短”，则在于因为特别强调了“志愿者”这一单一元素，使得3部作品实际所具有的内容与蕴含被忽略、被遮蔽了。

　　我更倾向于认为：在《大爱无声》《米九》和《爱如晨曦》这3部长篇小说里，志愿者只是作品借以铺展各自故事的由头，其主旨还是依据作者自己关于爱情、人生的种种理念与理想，精心营构一个偌大的爱的世界，并审视置身其中的都市男女的独特性情，揆度他们的情感流动与精神变动。至于3部作品里主人公的志愿者身份、志愿者事迹与志愿者精神，只是不同人物的外在身份与不同故事的一个引线，3部作品的主要题旨还是关于爱情、友情与亲情的细切探悉，以及“小爱”与“大爱”的内在衔接与密切勾连。从这个意义上说，王萌萌的《大爱无声》《米九》和《爱如晨曦》是一个爱的组曲，或爱的合唱。

　　这3部作品中，《大爱无声》由女大学毕业生沙默去往云南山区某中心学校支教的所经所历、所思所感，串结起与大学同学宁昊的相知相恋和与年长一辈的天野的忘年之恋。下乡支教是他们的共同志愿，而支教工作又成全着、演绎着他们的动人情恋。青春向上的沙默在志愿支教中不断成长，更在倾心爱恋中走向成熟。《米九》里的女主人公米九是热情又忠诚的环保与动物保护志愿者，但作品的核心故事却由环境与动物的保护生发开来，主要描写了米九、童佳琪两位女性与齐思瀚之间的三角恋情；富家女童佳琪是齐思瀚的初恋女友，但自从邂逅了米九之后，齐思瀚便被这个充满朝气而绝无娇气的平民女子所感动，情感的天平渐渐向着米九一方倾斜。作品看似在描写三角之恋的情感纠葛，实际上经由三角之恋的碰撞与游弋，写出了青年男女在爱情生活中的人生历练与人性成长。《爱如晨曦》中的离异女性蓝曦和她的闺中密友谷晓维都是服务于上海世博会的志愿者，但其主干故事却远远超出了世博会与志愿者的范畴，而是经由志愿者的活动，结识了谷晓维的前男友——美国青年安德瑞，并在这个缠人又引人的安德瑞的死缠烂打之下，成就了一段无比曲婉的跨国恋情。3部作品虽都由不同领域的志愿者故事依次说来，但在故事一步步展开之后，作品的内核逐渐呈现了出来——那就是蕴藏于不同人物内心的爱心与爱意，体现于不同人物身上的爱情与爱恋，以及心性与个性在恋爱中的作用，恋情与恋爱在人生中的作用。

　　王萌萌真正让人为之惊异的，是她的作品里不时闪现、不断游动着的一种理想主义的精神之魂。这种精神主导着人物的情感活动，激活了人物的精神世界，使作品充满着一种超越现实的主体性，走出自我的开放性。《大爱无声》里的沙默坚持在艰苦异常的山区做支教工作，且乐此不疲，盖因同学兼男友宁昊奉献青春与生命的巨大情感震撼、忘年男友天野默默付出一生的深刻精神感召。尤其是天野，他与其说是以忘年男友的身份成为沙默不可或缺的情感依托，不如说是因其饱经沧桑、历练丰富成为沙默人生中不可替代的精神支柱，他那历经种种苦难永不放弃理想的坚定追求，成为沙默在自己的人生跋涉中不断借取光亮与汲取力量的思想之灯塔、精神之能源。作品在这里，把男女之情、两性之爱，经由思想的浸润、精神的升华，变成了道义之爱、人格之爱，从而具有了“大爱”的品质，实现了化“小爱”为“大爱”，或由“小爱”走向“大爱”。正是因为这种内在的勾连与深层的打通，3部作品里，志愿者们的“大爱”脚踏实地，从不虚妄；主人公们的“小爱”并不狭小，也不局促，既格局开阔，又品位较高。因为作品葆有着这样一些特别的精神魂魄，使王萌萌从众多的“80后”作者中自然而然地显豁了出来。

　　作为“80后”中的“这一个”，王萌萌的小说写作显然是独步一时、别树一帜的。这里的独特，并不在于她书写了别人尚未写到的志愿者的生活，塑造了志愿者的群像，而主要在于她流贯于作品字里行间的独特的气息、优雅的气质与宏博的气度。那就是以新的视野和大的胸怀来书写男女之情、两性之爱，而这个爱，包含了爱己与爱人，动心与动情，又包括了求真与向善，感恩与奉献。这种超越小自我、拥抱大时代的“大爱”与“大行”，与那种醉心于“小时代”的小悲欢、小得瑟，构成了反差何其鲜明的强烈对比，而这无疑是我们最希望从“80后”作者们的作品中所看到的。

　　无论是从“80后”的写作看，还是从“80后”的阅读看，目前都有一种显而易见的失衡状态，那种一味咀嚼个人悲欢、一再怀恋迷惘青春的写作取向的大行其道，而这种审美趣味与流行趋势，分明在传扬着一种媚俗的情趣与闭锁的美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王萌萌的小说写作进而显示出她所具有的重要价值与特别意义。这价值就在于，它是一种弘扬人间正气的写作，也是一种提供正面能量的写作；这意义在于，它以同属于“80后”一代的另外一种昂扬向上的风貌，对文学中的“80后”形象给予了极有裨益的有力匡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