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帝国》：一部恢弘的蒙元文化史诗

　　在中国文坛，反映成吉思汗及其后继者们征服沙场的文学作品，可谓汗牛充栋。但能够对之进行全景式呈现的作品，却寥若晨星。正是在这一点上，我认为包丽英著的长篇作品《蒙古帝国》值得肯定。《蒙古帝国》以战争为主要场景，全方位地描写了自13世纪起，以成吉思汗为代表的一批蒙古族杰出人物，走出不儿罕山，在战场上扬鞭奋鬃、纵横捭阖的事迹。这样，一个由一代天骄成吉思汗领军的蒙古族杰出历史人物画廊便鲜活起来。

　　《蒙古帝国》共4部，第一部《狼性征服》描写成吉思汗统一蒙古各部，征战中土，最终将目光瞄准世界。历史上著名的斡难河风云、十三翼战役、阔亦田战役、丘处机讲道、西征辉煌等，在这里清晰可见。

　　第二部《狂飙西进》以成吉思汗之孙、术赤之子拔都为主要书写对象，写拔都从公元1236年始，率领区区6万西征军，像狂飙一样横扫战场，建立了历史上著名的金帐汗国。此后，拔都又独具慧眼，力排众议，将他的堂弟蒙哥推上大汗宝座。在宏大的战争场面之外，作品还点缀着拔都与几位美丽女子的情感纠葛。战争与爱情、铁血与柔情相互映衬，表现得尤其精致。

　　第三部《煌煌盛世》主要写蒙哥汗突然去世后，忽必烈凭借过人的胆识和谋略成功问鼎汗位，之后，对内力挫保守、敌对势力，对外继续征服大地，并将云南、西藏等地区并入元朝版图，统一中国，建立了元王朝。雄韬伟略的忽必烈、心系天下的真金太子、贪得无厌的阿合马、博闻多识的马可·波罗、忠贞爱国的文天祥等艺术形象都栩栩如生。

　　第四部《帝国余晖》，通过神女塞西娅深情细腻的讲述，用诗化的语言，勾勒出一部蒙古帝国的延续——帖木儿帝国的兴衰史。征战与杀伐、忠诚与背叛、情与恨的矛盾纠葛，共同谱写了成吉思汗家族的女婿——“跛子”帖木儿王的传奇人生。此前，有关帖木儿的史料和文学作品都不是太多，而包丽英在《蒙古帝国》中敢于直接描述这一事件，实为难得。从中可以看到作家对蒙元历史的精深研究和独到把握。

　　作家自称，《蒙古帝国》杀青后，即开始莫卧儿帝国的创作。莫卧儿，蒙古一词的突厥语音变，莫卧儿帝国即蒙古帝国。这是帖木儿六世嫡孙巴布尔承继其祖父的辉煌，在南亚次大陆建立的一个重要帝国。这部著作完成后，蒙古民族从13世纪初期到19世纪中叶的辉煌历史，便得到了完整的艺术呈现。

　　《蒙古帝国》成功地塑造了从成吉思汗开始，一直到沙哈鲁的儿子兀鲁伯等八代、近百个蒙古族人物的形象，为读者展开了一个恢弘博大的蒙元历史时空，艺术地再现了当时的社会面貌和人类生存环境。难能可贵的是，作者对战争进行了辩证的思考。成吉思汗和他的后继者们在征战沙场时所体现出来的胸怀和才能为很多人称道，但有人对此也颇多微词，对这些战争扣上“野蛮”、“铁血”、“疯狂的占有欲”等字眼。这就涉及到一个战争观的问题。

　　对此，包丽英在《蒙古帝国》中通过术赤与成吉思汗的对话，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在作品中，术赤问：“父汗，攻打花剌子模以来，您不觉得我们杀人太多了吗？”“我们的部队洗劫城市，杀人放火，马蹄过处，满目疮痍。我们守着这样的废墟又有什么用处？保护它难道不比摧毁它更具价值，更有意义吗？”成吉思汗觉得，蒙军的兵力不足以分兵占据各个城市。倘若不能给这些城市以致命打击，只怕疯狂的反扑就会为时不远。术赤与成吉思汗是否有过这些对话，无从可考，但作家为了表现人物的性格，写出了这些场景。

　　在《蒙古帝国》中，复仇是成吉思汗及其后继者们进行历次战争的主要动因。战争被剥开抽象的外表，变得真实而具体。当然，消弭仇恨的方式不仅仅限于战争。春秋战国时期纵横家们的往返策略，就抑制了不少战争。在有些历史学家看来，成吉思汗及其后继者们似乎也应当这样做，但是与春秋战国时期相比，他们这样做的社会、政治、民族与人文环境何在？显然，这些需要我们进一步地去研究、思考。

　　驰骋在《蒙古帝国》中的英雄们，刚毅、果敢、顽强，同时不乏柔和、缠绵、怜悯的一面。亲情、爱情、友情以及爱而不得、罢而还恋、暗而难掩、爱恨交织等情感描写，温柔地飘荡在文字里，能让人确切地感受到生命美好的气息。这在术赤与赤勒格尔，成吉思汗与祺儿，古克与婉嫣，兰容与贵由、拔都，真金与清风，欧乙拉与沙哈鲁的身上都表现得委婉动人。而铁木真与孛儿帖，马可·波罗、伯颜与真金等人物之间忠贞不渝的爱情与坚定执著的友情，更是让人肃然起敬。在他们看来，“一切都可以改变，一切都可以忘怀，惟有爱不能”。这正如作家对成吉思汗给出的评价：“他一生厮杀，征服过无数敌人，却有两样东西始终征服不了：一个是死神，一个是心头的爱恋。他爱妻儿兄弟、爱朋友将士、爱围猎、爱马也爱酒色。”这样，就使得《蒙古帝国》的英雄们，戴在头顶上的王冠闪耀着金色的光芒，身上同时弥漫着普通人的色彩，读者阅读起来感到更加信服。

　　在《蒙古帝国》中，一批女性英雄的出现，更增强了作品的艺术魅力。其中，婉嫣在阿力麻里保卫战中的运筹帷幄，察必在忽必烈涉身权变时的大义与果敢，欧乙拉在沙哈鲁面临重重危机时所表现出来的政治智慧，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作为蒙古乞颜部孛儿只斤黄金家族的后裔，包丽英是站在世界历史文化的立场上创作《蒙古帝国》的。在她的笔下，祖先们作为英雄的居功至伟与舛错失误，作为统治者的多谋善断与上下其手，作为民族代表的博大精深与狭隘偏执，都有客观精到的描写，不贬、不诿、不张、不饰，不视樵株为蓊蔚，不化珵美为瑕疵。这对于一个女作家来说，的确是难能可贵的。

　　从《蒙古帝国》中可以看出，中国古典文学和西方唯美主义文学对作家的影响很深。《蒙古帝国》的语言是经过精心配置的语言，文字的组合、排列，讲究节奏感和内在气韵。当金戈铁马袭来时，句式短促、奔放、有力，阳刚大气；情感融合汇集处，语言柔和、细腻、绵长，玉润无声；长句与短句的交替穿插，恰到好处的顿挫调控，具有点燃读者心中激情的强大功力。汪洋恣肆的铺排与时隐时现的女性意识情趣，在作品中各得其所、相映成趣。该作品之所以能够获得“姚雪垠长篇历史小说奖”，就在情理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