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炜：诗是文学的心脏

　　日前，张炜长篇小说年编、散文年编、短篇小说精选英文版新书在第二十届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推出。作为“文学鲁军”最具说服力、最有代表性的作家，从上海书展到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中国作家馆“山东主宾省”活动，张炜多次接受了本报记者的采访。他坦言，“编这些书的时候我觉得有点像抚摸我30年，甚至更长时间的文学的道路，我觉得一步一步重走了一遍。”本版撰稿记者张晓媛

　　关于诗性

　　“写作要有生命感，有生命的力量。”

　　山东作协主席张炜作为“文学鲁军”最具说服力、最有代表性的作家，从1980年发表小说起，迄今30多年的写作生涯，发表了近1400万字的文学作品，被译成英、日、法、韩、德、瑞典等多种文字。在国内及海外出版单行本四百多部，获奖八十余次。2010年由作家出版社出版了一部长达39卷、约450万字的长篇小说《你在高原》，获得第八届茅盾文学奖等十余奖项。

　　今年，张炜将自己的作品按“年编”形式分三个系列出版，分别为：张炜散文随笔年编、张炜中短篇小说年编、张炜长篇小说年编。张炜长篇小说年编共19部，由作家出版社出版，收录了张炜从《古船》《九月寓言》《外省书》《刺猬歌》等，到《你在高原》的10部单行本，到2012年的《半岛哈里哈气》，囊括张炜的全部长篇小说。张炜散文随笔年编共20部，由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长达510多万字，是迄今最完备的非虚构文字集结。

　　张炜对于诗有着特殊的情感，在上海书展期间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他多次提到诗的重要性。“诗是文学的心脏。所有的民族文学中，诗一定是居于核心的。”他说，“我在思索中国当代诗歌应有的道路，形式和高度。我不满意自己的诗，也不满意中国当代诗歌过多的翻译诗气味。”

　　在张炜眼中，“山东最好的是诗歌，在全国范围内山东诗人的作品数量多、质量高。诗歌没有什么商业属性，但一个作家诗性不强，很难写出杰出的作品。”他特别提到：“写作要有生命感，有生命的力量。文学作品是语言艺术，一部作品语言差就意味着全都失败了。民族文化的传递是依赖于一套符号系统的，这就是语言，它被破坏了，其他的就谈不上了。我们都不能置身事外，需要很苛刻地对待自己的写作，尤其在数字时代，维护语言的纯净和健康，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对于写作是否要考虑题材的问题，他指出：“写作就是要写出生命的感动，而不要过多地考虑商业价值。一个人到了四五十岁还总是考虑发行量，那就有点傻了。那还不如去搞实业。灵魂之业不是商品，不可以买卖。对得奖、荣誉，也是一个道理，追求太多是没有出息。一个成熟的写作者，到了四五十岁的时候，对于作品的影响大小，就不会想得过多了。这时候他专注的会是写出让自己深深沉浸其中的、感动的文字。”谈到儿童文学，他认为每个作家都应该具有两颗心：“童心和诗心。”

　　关于网络文学

　　“如果不爱惜自己的语言，就不要对他指望。”

　　作为纯文学代表的张炜，对于所谓的“网络小说”，他表示，自己没有看，“因为严格来讲没有这种文学，网络只是一个发表作品的园地，不能因为园地不同，对文学的品质要求就变了，在哪里发表都是一样的，都有个好不好的问题，发表在网络上就有了文学的豁免权？不会的。”“我们这个年纪时间已经很紧，要读经典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去读网上那些自生自灭的东西？一时找不到特别需要读的东西，就会读记忆中强烈打动过我们的东西。现在书店里一摞一摞的书，其实充斥着大量的垃圾。国外有人做过研究，说什么流行和通俗的读物也是经典作品的"主题"，既然一样的，也提倡真善美、崇高和理想，那为什么要写成纯文学这样的艰涩？在我们看来经典就因为更吸引人才要读，而不是什么艰涩。那些所谓的流行读物从符号系统开始破坏，还谈什么真善美！这对于民族文化的传承没有一点益处，没有一点建设的作用。”

　　“那些网上颠三倒四的文字，是从根本上摧毁一个民族的文化。这种后果会是相当危险的。问题是越胡来，围观的人就越多。如果是某一次偶然倒也不可怕，当大面积出现恶搞并且受众广泛的时期，就说明我们的文明到了非常危险的地步。这种情形也不完全要由中国人负责，因为整个世界进入了消费主义物质主义，全世界都面临这样的危机。”他说，“一旦文明崩溃了，每个人的生活都会很难，没标准、无是非、无安全感，全部的问题都来了。所以说严格地维护我们的语言，是极大的事情。在这个时候所有的著作家、媒体人，身上有多么大的责任！”张炜说。

　　他谦虚地表示，自己的作品并不理想，但“自己很认真地对待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你在高原》有的片段改了三四十次。”

　　张炜坦言，“既然是消费时代，就一定会有媚俗，会追求卖相。这时候的最下策，就是学术和艺术完全可以不要。但文化的精英必须是清贵的、上层的，必须保持自己的核心性和高端性，不能一味满足大众。普及会遮蔽深刻的真理性和晦涩的艺术性，虽然并不总是如此。一个时代必须要有少数人用极度的保守主义精神，来怀念和巩固，这样的时代文明才不至于变质。文明总是由一些人来解释，溶化坚硬的内核，让其渐渐消融到大众当中去。这个过程不可以逆转，不是从下往上的。我们现在搞反了，总是高的服从中的，中的服从低的，低的服从恶俗。乌合之众认可的，一定就会成为文化界的胜者。这多么可怕。文化保守主义者对民族的重要，精英们的重要，怎么说都不过分。”

　　关于山东文学

　　“山东作家总体上专注于问题的思考。现在谁还在谈真理、谈理想往往让人笑，但山东作家还在严肃地思考。”

　　此次第二十届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中国作家馆“山东主宾省”活动中，张炜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多次表达了对山东作家、评论家的期待。他表示，齐鲁大地有着悠久的历史传承和深厚的文化积淀，出现过一大批经典作家和作品。1949年建国以来，山东作家以整体性和独特性引起全国文坛的瞩目。“今天，在齐鲁文化沃土上成长起来的作家群体，正承先启后，走向一片开阔的新天地。山东作家参与此次活动，能够呼吸更加开放和更加多元的新鲜空气，吸纳和总结，弘扬和继承，在全球化的视野下再次审视自身，探讨更深入和更广泛的问题。山东作家将坚守自己的文学理想，潜心创作，将根系深植于齐鲁文化之中，枝叶茂长于广袤现实的天空，结出更为丰硕的诗与思的果实。”“我希望他们笨拙一点，稳健一点，长远一点。国外一个大作家说：大动物都有一副平静的外表。是的，所有的小动物是非常机灵的，我希望年轻的山东作家成长为大动物。我远远不够大，但我向往平静和沉稳。投机者的眼前利益很明显，但长远看就不会走远。商业化的作家也有他的价值，满足消费、满足娱乐无可厚非，任何国家任何时期都有这样的作家，但对作家伤害最大的，还是面向物利的投机性，是小聪明。”张炜眼中，山东作家的共同点在于现实感很强。“山东作家总体上专注于问题的思考。现在还要谈真理、谈理想，往往让人笑，可是他们并没有因为这样就放弃了思考。”“一个作家不要说四十年了，要作了二十年之后，职业的能力就很强了，很容易就被职业性的写作给损害了。好的文学创作者应该保持业余状态，平时该干什么干什么，有了冲动就赶紧写出来。作家的工作不能很规律，不能按时感动和冲动。”张炜这样表达着对职业写作的看法。

　　“新一代山东作家写乡土的是一部分。比如我，既写了许多农村生活，也写了很多知识分子。乡土题材是永远的。写土地前途远大。无论城市化发展如何，写乡土的作家数量还是会最多。”张炜说，“他们在不断地成熟，会有很突出的、非常好的作家产生。”

　　谈及山东青年评论家队伍，张炜表示，“好的评论家和作家一样的，应该寄希望于他们。山东四十多岁的这一批评论家，思想极其敏锐，很有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