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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岁黄永玉自传体小说出版 自称文第一画第四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9月04日09:30 来源:南方都市报

  编者按:黄永玉先生曾说“文学在我的生活里面是排在第一的,第二是雕塑,第三是木刻,第四才是绘画。”尽管如此,但他在艺术上的名声,会让我们忽视他于艺术之外诸多杰出的文学创作。自本周起,本版将刊登李辉先生撰写的“黄永玉的文学行当”系列文章,回溯黄永玉先生特殊的文学生涯,他与文坛的特殊交往,以及一个画家的文学创作留给我们的历史回味等。本系列每周一期,逢周二刊出,敬请关注。

  文学— 不应忽视的行当

  说到黄永玉先生从事的行当,人们一般都会脱口而出:“他是个画家。”然后,列举出为人熟知的作品—套色版画《阿诗玛》;“文革”时期受到批判的“黑画”《猫头鹰》;风格各异的荷花;幽默风趣的《水浒》人物……

  不限于此。如果是集邮者,当然会提到1980年那一枚在收藏界受到热捧的“猴票”;如果是嗜酒者,或者食品工艺设计师,会提到三十年前令大家眼睛一亮的“酒鬼”酒瓶。

  不错,黄永玉的艺术行当,成就斐然,广为人知。可是,黄永玉本人在谈及自己从事的行当时,却总是把“文学”放在第一位。一次,上世纪九十年代在题为《我与文学》的一次演讲中,一开场,他便开诚布公地对听众这样说:

  文学在我的生活里面是排在第一的,第二是雕塑,第三是木刻,第四才是绘画。我一生的百分之七十的时间都花在木刻上,在学校,我教木刻。为什么我喜欢文学,喜欢雕塑,而绘画摆在最后呢?因为绘画可以养活前面三样行当。文学也好,雕塑也好,都养不活自己的。(掌声)等我积蓄上可以的时候,就可以搞文学,搞雕塑—费钱又费时间。文学,一支钢笔就行了,但是稿费太少了。(掌声)文学给我带来很大的快乐,我在意大利家里的三楼写文章,写到得意的地方,哈哈大笑。我女儿就问我你笑什么,我说写到了得意的一段,是关于家乡的事情。文学让我得到了很多的自由。我不相信别人能给我自由,我相信自己给的。

  此言非虚。黄永玉有理由、有自信可以将自己的文学创作放在第一位而供奉。

  1982年,因诗集《曾经有过那种时候》,他与艾青、流沙河、邵燕祥、舒婷等著名诗人一起,荣获中国作家协会举办的“第一届全国优秀新诗(诗集)奖”;从《永玉三记》到《永玉六记》,他以独创的文与画形式,将寓言、散文诗、漫画等融为一体,为文坛吹进一股别致、清新之风;1979年,他以长篇散文《太阳下的风景》叙述自己与表叔沈从文的交往史,一经问世,顿时引起人们关注和赞叹,散文创作由此达到高潮。多年后,此类记叙人物散文的合集《比我老的老头》,以及游记《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让更多的读者开始领略一位画家的文学风采。

  进入新千年,年逾八旬的黄永玉,将一度中断写作的自传体长篇小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重新拾起,一边创作,一边在《收获》杂志连载。目前已连载五年,达六十余万字。在已经完成的篇幅里,黄永玉以具有现代汉语之美的个性叙述,描写自己儿时经历,欲借此勾画出广阔社会背景下的历史沧桑。沧桑之中,故乡的风俗人情,个体生命的忧伤,漫溢文学的诗意。我们有理由对《无愁河的浪荡汉子》以后的叙述和格局,充满期待,它将会是一部具有民俗史、生活演进史、民族命运变化的长篇巨制……

  尽管如此,艺术行当的名声之盛,实在太容易让我们忽视黄永玉在艺术之外的文学创作,哪怕他曾经发表不少令人赞叹的作品,享有一个杰出文学家的盛誉。

  这一次,我们不妨集中叙述黄永玉的文学行当。

  画家,作家,哪一种身份最为重要?

  一个热情拥抱文学的人,藏于心底并影响他感应现实、营造艺术的诸多元素,到底是哪些?一个画家的文学创作,到底给当代文学带来了什么?他与文坛的特殊交往,又该留给我们多少历史回味?

  最初的尝试

  早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黄永玉就开始发表诗歌、散文、小说,其文学道路迄今已走过将近七十年。

  据黄永玉回忆,他在1943年前后,曾在福建、赣南等地报纸副刊上发表过文学作品。目前,我所查阅到他发表的最早诗歌,是三十余行的《风车,和我的瞌睡》,1947年9月发表于诗人曹辛之在上海主编的《诗创造》丛刊之三《骷髅舞》。

  发表诗歌的同时,黄永玉便开始了散文写作。1948年从台北抵达香港后,他发表了散文《台湾归来记杨逵》。1950年,他回湘西旅行,为香港《大公报》撰写长篇游记《火里凤凰》在副刊连载,集旅行观感、故乡记忆、人物特写于一体,可谓早期创作中最为重要的散文作品。

  黄永玉在第一阶段最有广泛影响的作品,是他的电影创作。1951年,黄永玉在香港为长城电影公司创作两部电影剧本:《儿女经》和《海上故事》。其中《儿女经》拍摄成功并公映。《海上故事》剧本已完成,在酝酿拍摄时,因导演费穆的突然病逝而夭折。

  黄永玉的早期创作虽不丰盛,但值得关注。如同后来在艺术创作上呈现形式多样化和风格丰富性一样,黄永玉在初期的文学创作中,已经表现出对不同的体裁样式和风格的好奇与兴趣。诗歌、散文、剧本;写实性、虚构乃至寓言体的运用……受左翼文艺推动和现代木刻传统的影响,他有意贴近现实,反映香港罢工等社会事件;同时,也受沈从文等前辈文学家的影响,注意艺术克制,追求形式美感,在语言文字与篇章结构上力求凸显个性化风格,并表现出对幽默的天生偏爱。尽管这些努力并不系统,也未进入自觉阶段,但它们却是艺术才情在文学方面的一种自然而然的流露和凸显,这也是他日后的文学自觉与丰收的准备与铺垫。

  文学与美术的联姻,是黄永玉早期创作中值得关注的一大特点。如果将同一时间黄永玉的文学与美术作品放在一起综合考察,不难发现,他已经表现出强烈的将文学与美术融为一体的创作意识。作为一名艺术家,黄永玉的美术起步与诗人、作家密不可分,其早期的不少木刻作品,均是为诗、小说而创作的配图,如贺宜的童话,沈从文的《边城》、《吹笛》等小说,范泉的童话故事《神灯》,李白凤、彭燕郊、臧克家、陈敬容等人的诗歌,司马文森的长篇小说《南 洋漂流记》,端木蕻良《狗爬径山歌》 连载……

  不可忽视的是,在与文学家保持密切交往、与文学作品对应感悟的过程中,黄永玉的文学兴趣和创作欲望为之丰富与激发。我们看到,他的文学创作,一开始就表现出 文学与美术的互补与融合的特点。1947年,他发表的《风车,和我的瞌睡》,有如一首牧歌,风车与水、与田野、与童年乐趣交融,酿就一片甜美与温馨。创作这首诗却非偶然。此时,黄永玉不仅为沈从文的《边城》、《吹笛》等小说创作插图,还创作了一组民间情歌的木刻作品,另外还创作了单幅《风车》木刻。这一系列木刻,与他的诗有着相同的基调。1950年之后,在香港《大公报》上,黄永玉先后发表《民工和高殿生关系》连载、《猴国之命运》连载,前者为现实报道,后者为政治寓言,但均采取图文并举的形式。发表一些人物特写时,他也喜欢配以人物肖像速写或者木刻作品。

  这种图文互补的创作特点,在当时文坛上应为特例。这充分体现出黄永玉文学创作的特殊性,即文学与美术如同一对孪生姐妹,从一开始就相辅相成,结伴而行。几十年后,《永玉六记》、《水浒人物》、《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等作品,恰是一个完美的衔接,并有了新的拓展与丰富。

  “太阳下的风景”

  黄永玉离开旅居六年的香港,是在1953年春天。在表叔沈从文等前辈的建议和鼓励下,他决定回到内地,投身新生活。他携妻子和一岁的儿子,告别香港,定居北京,随之进入中央美院任教。从此,他全身心投入新生活,以美术教育为职业,以美术为主要创作形式,文学创作则渐行渐远。

  据目前所搜集的情况,在由“尝试”转为“沉寂”的十年时间里,黄永玉公开发表的文学作品极其有限,总数不超过二十篇,且主要为散文、美术短评。

  浅尝辄止—这便是黄永玉在“尝试”之后转入“沉寂”的文学状态。

  一九六四年— 一九七六年,一个特殊的写作状态—潜在写作—在黄永玉身上发生了。一九六四年的“动物短句”(即《永玉六记》中的第一本《罐斋杂记》)、一九七一年前后“干校”期间的诗歌(长诗《老婆呀,不要哭》等)、“文革”后期的诗歌(一九七六年《天安门即事》)……十多年间,在政治风暴、社会浩劫的艰难日子里,黄永玉内心的文学欲望找到了特殊表达途径。他写作,不是为了发表—当时情形下根本没有这种可能。他写作,是为了思想的表达,为了情感的抒发。黄永玉的这种地下写作状态,与当代文学史的研究者提出的“潜在写作”概念,十分吻合。

  在经历多年的沉寂与“潜在写作”之后,随着“文革”结束,黄永玉进入文学创作的高潮。细读最早发表的散文《太阳下的风景》,不难发现,这篇作品呈现出黄永玉文学创作的多种主题—永远的乡愁、文化的感伤、前辈命运的悲欢离合;漂泊的人生况味—这些已经确定了黄永玉日后各种体裁(包括诗歌、散文、随感、小说等)创作的基调,他在这篇作品中肆意挥洒而出的才情,也早早地为自己竖起了一根标杆。之后三十年的创作,他将《太阳下的风景》里蕴含的多种主题尽情演绎与变奏,将业已呈现的多样色彩不断挥洒。也就是说,一九八年前后的诗歌与散文成就,构成了一个坚实基础和高度,他立足于此,腾挪跳跃,从容前行,文学创作更为丰满而厚重。

  这是一个文学丰收的季节,“太阳下的风景”渐次铺开—

  杂文也是黄永玉热衷的体裁之一。一九八五年前后,他在《新观察》杂志以“吴世茫”笔名开设“吴世茫论坛”。他以反讽、鞭挞等手法,干预生活,针砭现实,嬉笑怒骂,一时轰动京城。一九八九、一九九年前后,他以“老獭”、“姚育水”等笔名,在香港《东方日报》等报纸开设“天荒野谭”等个人专栏,发表杂文约三百篇,说古论今,笔锋犀利,为历史留存记忆,为文化提供掌故与见识,杂文俨然已达随心所欲的境界。

  九十年代定居香港和旅居意大利期间,黄永玉开始了他最为看重的文学创作— 长篇小说。第一部长篇小说是政治幽默小说《大胖子张老闷儿外传》,描写1949年开国大典之后的北京文化界以及中南海的生活,小说完成十余万字,连载经年后因故歇笔。九十年代初期开始创作自传体长篇小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其间歇笔约十年,于2008年续写,至今已完成六十万字……至此,黄永玉的文学创作,已经形成了四个鲜明特点:其一,“乡愁”,是他的作品贯穿始终、漫溢诗意的永恒主题;其二,“文化的感伤”,是他描写前辈文人命运与性格时,最能触动人心的历史感;其三,“幽默”与“机智”,构成他的叙述风格中他人无法模仿的个性特色;其四,“营造汉语之美”,让人们看到了他如何摆脱了文字的政治性污染,还原语言本色的纯粹、鲜活,贴着土地生长,在空气中自由呼吸的那种优美……

  纵观文学史,绝大多数文学家早在年轻之时就有了明确的文学自觉、激情与目标,创作高潮也很早得以形成。与之相比,有着艺术家身份的黄永玉则明显不同。与文学结缘七十年,但他集中文学创作并被视为一位文学家,则是在年过半百之后。他以自己的独特姿态,走着一条与其他文学家不同的途径,其呈现方式也颇有不同。如果将之纳入文学史的范畴予以考察和界定,不难发现,黄永玉的确是一个特例,一个难以复制的“他”。在这组“黄永玉的文学行当”系列文章中,我将尽力叙述出这样的一个“他”。

  谨套用李商隐《锦瑟》中的诗句,作为首篇的结束:主题变奏七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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