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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王国在莫言历史剧中的延续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8月16日14:04 来源:中国作家网 王 苹

  作家莫言在小说创作之余,也曾“野心勃勃”地进行话剧尤其是历史剧的创作。他曾计划写作历史剧三部曲,但至今只完成了其中的两部,即《我们的荆 轲》与《霸王别姬》。话剧因其对故事、典型人物及语言的追求,而成为离小说最为接近的艺术形式。莫言在这两部历史剧中,显示出其在小说创作中一脉相承的对 人内心世界的深层解读与执著探索,尤其是对历史中既定女性形象的现代性塑造,让这两部原本看似以书写历史中男性、尤其是男性英雄为主的戏剧,充满了鲜明的 女性特质,甚至因为对女性形象过于浓郁的现代性诠释,而让原本在历史史料及口头传颂中,具有侠义精神的两名男性——荆轲与项羽,以崭新的面目呈现在观众面 前。

  女性形象的现代性挖掘与丰富

  荆轲刺秦与霸王别姬的故事,皆来自于《史记》。在这两则流传至今的故事中,英雄形象及侠义精神被无限扩大,但是女性却未能超越男性的强大,始终 居于绿叶的陪衬地位。即便是这种模糊的绿色背景,在荆轲刺秦中,也几乎寻找不到。而莫言则借助燕太子丹曾经给荆轲送过“美人”的史料记载,创作出燕姬这一 饱满立体的女性形象,甚至在写作过程中,被人物带动,得出一个出人意料的结局,使得燕姬成为《我们的荆轲》中“最大的情节推动者”。

  而在霸王别姬这一历史文本中,虞姬也是一个被霸王宠爱却最终为霸王或者说为爱情而牺牲的悲情女性的形象。至于虞姬对项羽与刘邦的那场争霸战持怎 样的态度,在项羽被围困时刻,有没有就战争及去向问题与他有过交流,在历史记载中,则语焉不详。而对于历史上记载比较详细的吕后,莫言则对其日后的残暴性 格,在霸王别姬这一段特定的历史中,进行了现代女性心理的挖掘和剖析,使得吕雉被还原为一个同样具有爱恨情仇的血肉饱满的女性,祛除了史册中对其残忍专制 的刻板形象的定义。在《霸王别姬》中,虞姬与吕雉对于项羽性格及故事情节的推进,起着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莫言甚至将不少的笔墨用于两个女人的较量,这种 较量跟《我们的荆轲》中,荆轲与燕姬之间微妙的相互影响、并在对方这面镜子中最终看清了自己的情节描写,极其相似。两部剧作,尽管《霸王别姬》中有另一位 作家王树增的创作参与,但是就对女性的描写和对历史史料的现代性挖掘上,可以说有着一脉相承的“莫言风格”,也即如莫言本人所言:“经常是女性很伟大,男 人反而有些窝窝囊囊的。我一直觉得,男人负责打江山,而女人负责收拾江山,关键时刻,女人比男人更坚韧,更给力”。

  所以在对历史戏剧的挖掘上,莫言继承了其乡土小说的一贯创作原则,其对于女性的刻画,其实与《红高粱》中的戴凤莲、《丰乳肥臀》中的上官鲁氏、 《檀香刑》中的孙眉娘、《白棉花》中的方碧玉有着一致性,莫言用想象构筑了一个女性的王国,这个王国中没有历史与现代之分,也无地位的高低贵贱之分,但他 并没有“刻意去解构历史”,“只是把古人和现代人之间的障碍拆除了”。

  女性对男性内心世界的洞穿及掌控

  莫言小说中的女性大多都处于强大的男性强权之下,但这并不妨碍莫言赋予她们敢爱敢恨、追求自由、热烈浓郁的强大内心世界,同时,用这种强大蔑视着男性的统治,并深深影响着男性的行为方向。同样,在这两部历史剧中,莫言也赋予了女性这样的品质。

  《我们的荆轲》中,燕姬是一个历经了秦王、燕太子丹、荆轲三个男人的女性,尽管她像一件礼物一样,被厌倦了的秦王转送给太子丹,又被太子丹为了 救国的名义,赠送给即将刺杀秦王的荆轲,但恰恰是这种在乱世中的丰富情感经历,使得燕姬不再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或者礼物,而成为洞察男性欲望世界的一把 匕首,她不发一言,却用对男性世界最轻蔑的微笑,居高临下地嘲笑着每一个疯狂争斗中的男性。因此,也只有到试图探索她的灵魂世界的荆轲这里,才让她成为一 面镜子,照亮了三个男人,照亮了荆轲刺秦之前的种种恐惧、挣扎,及对侠客身份的根本认知,终于明白自己在这场洪流中刺秦的了无意义。所以荆轲才会生出悲 凉:“想不到终结了几百年侠客故事的,竟然是一个女人。”而燕姬则意味深长地补充一句:“也许开始了新一轮侠客故事的,还是一个女人。”莫言借这两句话, 将女性在历史洪流中个体存在的印痕,进行了有力的凸显。

  作为《霸王别姬》中的两个女性,虞姬和吕雉对于项羽个性的形成,具有同样的重要性。虞姬在起初是作为项羽事业的阻碍者出现的,这种阻碍的力量, 来自于她对田园生活的向往与留恋,她对成为皇后毫无兴趣,所以对于项羽跟刘邦的争霸,也丝毫不能理解,多次劝阻项羽对于刘邦的追赶。项羽在此时,对于江东 所代表的田园生活,也即儿女情长的态度很模糊,他并未真正有虞姬的归属意识,处于挣扎变动之中。所以此处虞姬对项羽的影响力量尚显薄弱,只是作为一个任性 的小女人形象出现在剧中。而心狠手辣的女人吕雉的出现,则成为虞姬个性变化的催化剂,让虞姬看到了隐藏在体内的另外一个成熟的、大义的自我。这个自我汲取 了吕雉对于时代大局的透视能力,及对英雄项羽必须去走的一条争权之路的清晰认知能力。所以莫言在此处对于吕雉和虞姬的设置,跟在《我们的荆轲》中,对荆轲 与燕姬的设置一样,都是互为明镜、互相影响、互相刺激,直至双方都从所处的紧张局势中,看清了未来之途,及自身的悲剧命运。虞姬从心机重重却依然被刘邦抛 弃的吕雉的命运中,看清了男人对于霸业的欲望,以及这种欲望无法停歇、否则必将连田园梦想也会失去的历史悲剧,所以她从儿女情长的缠绵中清醒,并用让项羽 不能理解的“大义”,刺激他杀出去,为更多死去的江东父老冲出重围。为了项羽的生,她只能选择自刎,来断掉优柔寡断的霸王的最后牵挂。这种牺牲,用吕雉的 话说:“你这有福的女人,你这一生值了,你用真情换来了真爱,我忌妒你……”

  女性对田园的归属感

  莫言说:“家,国,是靠女人的缝缝补补而得到延续的。”这种创作思想,表现在两部历史剧中,便是女性对田园似的缝缝补补生活的归属感,同时用这 种归属感,解决男性在历史宏大叙事中的最终去向。燕姬将历史中赞誉的侠客讽刺为“没有是非、没有灵魂、仗匹夫之勇沽名钓誉的可怜虫”,即便在荆轲将刀子刺 入她身体的那一刻,依然念念不忘她曾经给荆轲指出的通向自由的道路:“西施……范蠡”。而得不到刘邦宠爱的吕雉,即便被项羽鄙视,也依然哀求项羽与她“突 围归隐,去山野荒村做一对贫贱夫妻”。虞姬则用最终的自刎,成就了自己在项羽心中的地位,并让项羽在可以逃走的最后时机,为了“扔掉这臭皮囊”,拉住虞姬 的“裙裾”,一起飞离这功利的尘世,而作出了自刎的选择。这种选择,其实也是一条跟随女性通向田园道路的选择,尽管这田园只是“幻影”,莫言却依然在虚幻 中,让两人穿越生死时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莫言不擅长写作离他个人生活比较遥远的城市生活,所以在选择显然不是田园女子的历史女性人物的时候,他的创作导向,依然在曲折中最终指向了他所 熟悉的田园生活。这种生活的结论,是以历史中英雄对国家概念及功名利禄的逐渐反思而最终得出的,也即他们所为之努力的江山社稷,甚至为之要献出生命的君 王,是虚空的,无意义的,个体生命相比于国家事业,要更为重要,而能够使得个体生命觉醒或者实现其价值的最终道路,则是更注重内心世界及自我反省的女性所 为之指明的田园之路。莫言用这样的方式,将剧中人物及观众从“历史控、宏大叙事控中解脱出来,进入这种个人叙事”。同时,打通了宏大的历史剧与现代人生活 之间的通道,也即莫言所说:“把古人和现代人之间的障碍拆除了”。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莫言“仅存”的两部历史剧的创作,在对女性王国的构筑上,有着与小说一脉相承的一致性,如果他继续创作另外一部历史剧,完 成他对历史剧三部曲的“野心”,可能在对女性的刻画上,依然会有前两部剧中女性的影子,这与他小说创作中所坚持的“对自我的批判”,及“对人的认识”的宗 旨是完全契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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