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剧诗人劳马

　　“劳马”是典型的儒家意象，以此为名，可知其人心性。儒家操心，代表人物就是范仲淹，“进亦忧，退亦忧”。劳马之操心与范仲淹不同，范仲淹正襟危坐，凛然不可犯；劳马却能嬉笑怒骂，不战而屈人之兵。

　　《劳马剧作三种》是劳马透底之作，展现了他所继承的谱系，也表明了他的志向。上世纪80年代以来形成的纯文学传统固然是一笔重要的文学遗产，但也遮蔽了其他的可能性。劳马的创作主要以中短篇小说、戏剧为主，其作品别开生面，接续了一度被中断的喜剧传统。不过，劳马的思想资源在于西方的阿里斯托芬、中国古典的东方朔，而不是中国现代文学的戏剧传统，如张天翼的《华威先生》。

　　劳马是学哲学出身的，他的小说中蕴含着哲思。《劳马剧作三种》是他认真研究古人，并有心得之后的言志之作。《劳马剧作三种》具体篇目为：《巴赫金的狂欢》《苏格拉底》与《好兵帅客》。《巴赫金的狂欢》写巴赫金的遭遇，因思想异见，故遭流放。巴赫金的《拉伯雷研究》固然是学术著作，但更是“藉外论之”，是对其在前苏联处境的回应，也是对时代问题的回应。哭泣在极权时代不被许可，因易由此联想到悲惨的世界；狂欢与笑或无禁忌，因具盛世气息，其实狂欢精神恰具有解构的力量。《苏格拉底》中有两个主角：苏格拉底与阿里斯托芬。阿里斯托芬在西方思想史中非常重要，他是使苏格拉底从“云端”回到大地的关键人物，劳马从阿里斯托芬处获得了重要的灵感，其小说《烦》与《云》类似。《好兵帅客》改写哈谢克《好兵帅客》，帅客在战时以其傻里傻气一方面化险为夷，一方面也揭露了、批判了现实。

　　劳马的小说《非常采访》《抹布》《伯婆魔佛》《傻笑》《烦》《抓周》则将笔触深入当代的具体语境。劳马小说的主角有两类，一是傻子、痴癫者，他们通过欢声笑语、闲言碎语揭破徒有其表、冠冕堂皇；二是研究哲学的人，他们居于云端，迷迷糊糊。劳马小说的空间主要涉及乡村、城市、高校，与其成长经历有关。劳马的哲学思考都在这些空间中展开。

　　《抹布》《伯婆魔佛》是姊妹篇。劳马以文学建构了一个名为葫芦镇的地方，《抹布》主要写革命时期的乡村，《伯婆魔佛》写新时期，皆是在笑声中批判问题。剑拔弩张未必可以解决问题，然而笑声却可能撼动大厦。葫芦镇如同抹布，乃藏污纳垢之所；葫芦镇亦是一片大林子，其中什么鸟都有。《伯婆魔佛》伯婆或写男、女，魔佛或写人心，男、女可以成佛，亦可入魔。

　　《非常采访》对当前的一些现象做了批判，一路读来让人忍俊不禁，“我执”到了病态程度，人就变成了真正的傻子。《傻笑》的主人公名为东方优，东方或暗指东方朔，优或有优伶之意。东方优有些像隐藏于傻子中的聪明人，故一路走来能安然无恙。

　　劳马作品中的喜剧诗人、傻子、研究哲学的人可能只是对“滑稽列传”的模仿，他们的人生显得颇为精彩，故写入小说会非常好看。若能写出这个时代的《滑稽列传》，则是这个时代的司马迁；若只是写出《滑稽列传》的模仿者，则只是小说家。我希望劳马努力做前者，而不是后者，其中的关键在于精神境界，而不是体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