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光：西海边上一片林

　　熊岳的海叫西海，大概是因为海在城西，但是也不见得，盖州的海也在城西却叫北海，盖州也有一片海叫西海，却在北海的北侧。

　　熊岳西海边上有一片森林，密密匝匝，郁郁葱葱，野草都躲在树荫下，草丛里，野兔山鸡成群，狐狸黄鼠狼出没，松鼠上蹿下跳，百鸟林间争鸣。那片林曾经叫过“狼树林”。

　　一九八四年夏季至一九九一年春，我曾经在熊岳工作了七个年头，那时熊岳的农田实现了方格林网化，以海边的那片林为起点向东，用林带将农田分割成方格，每个方格大约五百亩，顺着林带修成机耕作业道，从而实现了农业机械化作业。海边的林防风固沙，辅之以方格田的林网，每当春天西南风袭来和秋季西北风袭来的时候，都被树林死死地遮挡，避免了风灾沙害对农田的侵袭，使熊岳的农业实现了稳产高产。然而那片林的成长却特别艰难。除了风侵沙打，还有大海潮的侵袭，有时大海潮袭来，会直扑那片林，风暴裹挟着海浪劈空砸下，毁掉树叶折断树枝，甚至将树干劈断将老槐树连根拔起。可是那片林子的每一棵树都特别顽强，当大海潮过后，新春到来的时候，毁坏的树还会发出新枝，长出新叶，连根拔起的树旁会长出新的树苗来。

　　那时，我曾经问过老乡：“为什么海边那片林叫狼树林？”老乡告诉我说：“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时候，那片林曾经经常有狼群出没，大人们都叮嘱孩子不要到林子里去玩，傍晚以后也很少有人敢大胆单独从林中穿过。公社还成立了打狼队，保护人们的出行安全。以后狼群没有了，名字却留下来了。”狼树林已经成为人们的回忆。

　　当年，我曾多次到那片林考察，林间有毛道，仅能够容一个人通过，多以槐树、榆树、柳树为主，还间杂着大白杨、黑松、榕树和紫藤等。在沙滩上则多是矮棵的灌木，一丛挨着一丛，密不透风，好像给金色的沙滩铺上了绿茸茸的毛毯，使夏日的骄阳也变得温柔，海风吹过，送给人们的便是绿色的芳香和温馨。因此，后来人们也管那片林叫茸树林。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旅游业在中国大地上悄然兴起，熊岳的西海是东北腹地最近的海，金色的海滩，清澈的海水吸引了鞍山、沈阳、长春、哈尔滨等大城市无数游客，于是，熊岳开始在海滨兴建旅游设施。

　　先是开路，穿过树林的毛道变成了砂石路，让汽车能够一直开到海滩上；接着在海滩上搭起活动板房，供游客更衣和淡水冲洗。更多的是支起遮阳伞，供游客休息……然而，更多的游客是不用这些设施的，他们纷纷跑进树林，在树林中更衣休息，有的在草地上铺条毛巾被坐坐聊天，有的则在两棵树干之间系上睡袋，躺在上边悠哉悠哉，甚至睡上一觉。于是，一些大国企在轮流拉着职工到这里度过周末之后，便尝试着与当地有关部门接触，商讨在林中征地，建宾馆、疗养院等事宜。

　　今年农历小暑那天，我和几个朋友来到熊岳的海滨。宽阔笔直的柏油路一直延伸到海边，停车场上，各种车辆排列有序，广场上，音乐喷泉水的线条随着音乐的旋律变化多姿，沙滩上遮阳棚休闲椅比比皆是，虽然多是空着的但也似乎被游客号下，沙滩外高档的酒店，普通的饭店，露天的烧烤大排档鳞次栉比……

　　我沿着海滩，在各种设施间艰难地穿行，然后到一家饭店中坐下。恰巧饭店的老板是个老熟人。我们唠起家常。我问店主：“当年的茸树林在什么位置？”店主说：“就在你的脚下。”原来，为了建筑这些设施，很多林地已被毁掉。店主无不痛心地说：“楼房好建树难活啊！要想在海滩上再造出那片林地只能是做梦。”

　　我们沉默许久，店主陪我走出店外。这时，一轮红日已沉到海面，红的天边和红的海面连在一起难扯难分，一条金色的光束顺着海面直射过来，像一条金色的大道，平坦笔直。店主说：“视觉被强光刺激，已看不出金色下的汹涌与曲折。”

　　现代化的建筑在一个接着一个崛起，海边那片林中的老榆树在一棵接着一棵消失，林中的霓虹灯在提前闪烁，余下的老榆树老槐树们则仍在顽强地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