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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永琛 穿越不同人生的金牌编剧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8月09日10:47 来源:天津日报 张星
张永琛张永琛

  天津电视台电视艺术发展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全国十佳编剧。1963年生于大连市凉水湾一个渔民家庭。1984年毕业于东北重型机械学院,1998年就读于北京广播学院(现中国传媒大学)专业研究生课程进修班。主要编剧作品:电影《鬼吹灯》(第一部)中方编剧。电视剧《战火大金脉》《京华烟云》《末代皇妃》《像雾像雨又像风》《幸福还有多远》《心疼女人》等二十余部。

  印象:因为热爱  所以坚持

  采访张永琛,从表面上看,是因为他作为电影《鬼吹灯》的中方编剧,将与美国最火的电视剧《越狱》的导演合作,而一时间成了各媒体热炒的人物。而在内心里,他是我非常敬佩的一个朋友,不是因为他卓越的才华,而是因为他低调谦逊的人品。

  生活中,通常我们都会有一种“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的心理在作怪,所以总是对遥远的、陌生的人和事物格外关注,反而对近在眼前的人和事物容易忽略。从我们创作电视剧《风雨丽人》开始,认识张永琛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几乎是眼看着他从一个文学青年变成一个被誉为国内“四大编剧之一”、最为抢手的金牌编剧的。我还经过他的推荐和介绍先后采写了著名的俄罗斯艺术品收藏家刘明秀、编剧高满堂等,却独独没有写过他。他也从来没有炫耀过自己的成就,和朋友们在一起时还总是他掏腰包买单,无论有什么需要找到他,他一定会出手相助。直到这次的采访,他也是一推再推。他说,选择了编剧这样一个职业是他的幸运,能够借助创作来丰富自己的人生是一件快乐的事,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因为太熟悉了,所以对张永琛的采访差不多就变成了一种聊天。7月末一个炎热的午后,坐在津城一间普通的咖啡厅里,我们的话题就从他早年间发表在《天津日报》上的一篇散文《母亲嫁给父亲的岁月》聊起。

  张永琛的母亲嫁给他父亲的时候只有18岁,那时候“父亲只有一只破船和一张破网,但母亲并不计较。母亲早已知道父亲是个打鱼的穷汉。她嫁给他,就是想给他作个伴儿,就是想让他在惊涛骇浪中多一分牵挂,多一分念想。多年以后,母亲对我们说,你父亲那样穷,我不嫁给他,还有谁肯嫁啊?!”是的,张永琛的故乡凉水湾是辽东半岛南端大海边的一个偏僻的小渔村,村子虽小,海却格外辽阔。生活虽然艰苦,母亲却给了他世界上最无私的爱!1963年年初他出生的时候,正是冰天雪地、年关将近的腊月二十四,说起来简直令人难以置信,那时正值“三年自然灾害”之中,家里穷得连一块包婴儿布也找不到,裹着他的竟然是一张牛皮纸。村长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到乡上软磨硬泡,好不容易“救济”来了10尺白布。母亲当时正患严重的浮肿,几乎无法走路,根本没有奶水。于是决定把他送给县城里一位名叫大贵的工人家收养。本来是说定了的事情,但就在要把他抱走的那天,母亲却反悔了,抱着孩子死活都不肯撒手。边喊着“我能养活他”边泪如雨下。母亲为了让孩子能够活下来,不顾自己还在月子里,就进入冰冷刺骨、齐腰深的海水里捞海菜,患上了风湿性心脏病,在张永琛还不到10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张永琛说:“我从小受过很多苦,我七岁才穿上自己的第一双鞋,不过这些磨炼让我从小就懂得了人生的不容易,并且培养了我坚韧的性格。”

  童年记忆辅就了他人生的底色,他曾长久地站在海边看惊涛拍岸,看汹涌的浪头是怎样撞击着嶙峋的礁石。作为大海的儿子,张永琛正是靠着这种百折不挠的坚韧才一步步走到今天。当“金牌编剧”“大腕作家”等桂冠戴在他头上的时候,当置身于一个又一个被镁光灯和鲜花包围的获奖舞台的时候,有谁知道他为此所付出的心血?常常是从晚上的八九点钟坐到电脑前开始,一写就是十几个小时,忘了困倦,忘了喝水,电脑键盘常常因为落满烟灰而短路……长年的伏案写作,他的颈椎已经变成了S形,连大夫都为此而感叹不止。采访中,张永琛一直没有停止抽烟,也一直没有停止咳嗽,估计这也是他写作时的状态吧。

  当我问他,如果说最初的拼搏是为了挣钱养家、为了改善生活环境的话,那么你今天已经功成名就,儿子也在法国读了博士并且成家,以你的身价根本就不缺钱了,还如此辛苦地写作,吃苦受累,动力是从哪儿来的呢?

  他沉默片刻后说:“说心里话,还是因为热爱。我就是喜欢做编剧这个事儿。当然,我现在说这个话,可能有人会难以理解,但从我自己本身来讲,我现在写作真的不是为了钱,如果没有一分热爱在里边,我根本就坚持不下来。”

  是的,热爱!就像浪花热爱海洋,白云热爱蓝天,小草热爱大地,就像他给电视剧版《陆犯焉识》起的剧名一样《爱上了,就是一辈子》……

  编剧必须能

  跟上时代的变化

  记者:我又把你当年的散文《母亲嫁给父亲的岁月》认真读了一遍。我觉得如果你现在再写的话,也许文字会比那时候好,但那种单纯的心境恐怕没有了。

  张永琛:那时候我不是在创作,而是写心里话,那完全是从心里流淌出来的。那是我很年轻时写的,写完了以后放了好几年,开始并没有想要发表。现在我写作是工作,是一种责任。

  记者:你写作最旺盛的时候一天能写几个小时?

  张永琛:我到现在也一直保持着这种速度,从晚上八九点坐到电脑前,到第二天早上的八九点,一写就是12个小时。烟是一直不停,但是水有时都忘喝了。我写得最好的戏往往都是这样出来的,一个晚上一集。也许里面有许多错字,或者一句话没写完,都不去管,就是一股劲连续地往下敲字,这种状态是最好的,写出的这集本子也是最精彩的。我写作的习惯是,整夜写的时候不看,然后早上睡觉,睡完觉下午起来再看昨天晚上写的。写得最疯狂的肯定都是最精彩的,都是灵感,仿佛人物的灵魂附体,这时我再调调病句,改改错字。

  记者:你这完全是激情写作啊! 

  张永琛:一些写小说的,尤其是编剧圈,其实有很多人已经失去了那种创作上最本质的东西,就是这种热情。我是喜欢反思的人,无论是创作还是人生,我都喜欢不断地思考。我想我之所以在创作上能一直走下去,与这种热情绝对有关系。中国的影视剧这些年变化太快了!包括创作风格、选材的角度,都在不断地变化。你想干这一行,或者你想保持你在这行里的地位和热度,你若是不去创新,不去跟上这种变化,你很快就被淘汰了。

  记者:这种淘汰是很残酷的,观众一旦不喜欢立刻就换台了。

  张永琛:太残酷了!这种市场的快速变化对编剧也是一种考验,如果我们作为编剧——影视剧产业的源头,要是对这种变化不敏感,还按着过去的感觉走,那你就死定了。

  写电影《鬼吹灯》

  与美国导演多次畅谈

  记者:说说《鬼吹灯》,你个人的创作是一个什么状态?

  张永琛:接触这个题材,对我自己的触动也很大。我觉得天津错过了一次很好的机会,因为原著张牧野就在天津工作,可能是因为《鬼吹灯》这个名字容易给人一种误解,实际上它是很另类的探险小说。可以说是在中国的小说里面另辟蹊径。如果做,在中国的电影里也是另辟蹊径。当然在好莱坞,人家早就拍过了,都是比较成熟的一种类型片。但我们就没有意识到这种类型片的价值和它的市场所在。作为《鬼吹灯》这8本书完全可以做成一个很大的文化产业,这个产业包括电影、动画、主题公园,包括后期的开发产品,有相当广阔的市场前景。

  记者:你之前看过这部小说吗?

  张永琛:看过。也是很奇怪,我对所有这些热点的东西都保持着一分浓厚的兴趣,包括最好的电视剧,也包括最烂的电视剧,我都要看看。这部小说当初选择去看的时候,就是因为它在读者中太火了,所以我要看看,为什么有这么多读者喜欢看?最早是在网上看的。其实我原本从内心里对这种鬼怪小说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我有点排斥这类的题材。但是没想到,一看《鬼吹灯》真是放不下,因为它所包容的内涵以及形式,根本就不是鬼怪小说,而是“探险小说”。他写得很引人入胜,而且里边写了中国的传统文化,他是利用“探险小说”这种文学形式来表现中国的传统文化,我很佩服这个作者,是很年轻的一个小伙子,但是写得很老辣,包括他所写的那个年代的成年人的故事。但我却一直没有和他见过面。

  记者:你当时看的时候,想到过要把它改编成影视剧吗?

  张永琛:我读小说的时候就觉得它特别适合拍电视剧,但是不太适合在中国拍。在西方这是一种类型片,但在中国不行,审查有难度。

  记者:《鬼吹灯》的电影剧本写完了吗?与美国导演有沟通吗?

  张永琛:已经写完了,不是写了一稿,两个月写了3稿。我已经和这个美国导演见过好多次面了。我是中方编剧,他是美方编剧和导演。我们俩交流的时候,旁边就坐着一个非常棒的翻译,是一位台湾女性,又是在美国学电影的,中英文都非常棒,翻译得顺畅自然,几乎不影响我们交流,所以和美国导演的沟通没问题。

  记者:《鬼吹灯》里边涉及很多中国传统文化,美国导演能明白吗?

  张永琛:问题就在这。我觉得要让外国人理解中国的传统文化是太难了!而且我现在觉得中国文化确实是博大精深,别看我剧本写得特别流畅,我们自己也许觉得没什么,但对他们来说真的是很难理解。而且越细微的地方越难理解。所以,坦率地说,对合作的前景我有些担忧。

  记者:那你能想象出,将来这部片子拍出来是一种什么状态吗?

  张永琛:应该是中国的故事,国外的技术,我希望达到这个效果。因为是3D电影,从影像上来说,他们的3D技术肯定比我们的要好。

  改编《天子门户》

  写天津百年风云

  记者:据我所知,你现在仍然是天津电视台的专业编剧,有没有为天津写戏?

  张永琛:当然有啊!最近我正在为天津电视台写一部电视剧《天子门户》(也是根据同名原著小说改编的)40集。是描写天津近百年来的历史,从清末写到抗日战争胜利,几乎把近百年来在天津发生的历史事件都包括了。第一场戏是从八国联军进攻中国前夜开始的,主人公是一个盐商,他有点传奇,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儿来的,是发大水时坐着大木盆随洪水漂到天津来的,之后被盐商盛家收养,随着他的到来,盛家又生了一双儿女。故事就这样展开了。

  这是咱们市委宣传部主抓、天津电视台重点投入的一部剧,我的初稿已经写完了,将近80万字。

  记者:你的创作量太惊人了! 

  张永琛:虽然有原著小说,但电视剧要转换成镜头语言,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个题材我下了非常大的功夫,好多历史事件我得追根溯源。宣传部领导亲自抓,参加讨论。希望能拍成一部反映天津历史的大戏。是从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表现天津近百年来的历史,写得比较宏大,包括天津海关,怎么从外国人手里夺回来,这里面都有反映。

  记者:我也很感兴趣《陆犯焉识》,因为我很喜欢严歌苓的这部小说。作为这部戏的电视剧编剧,这部戏写完了吗?

  张永琛:写完了。这部小说的电影版正在炒,张艺谋执导,邹静之编剧,陈道明、巩俐主演。电影改名叫《归来》。我编的电视剧名叫《爱上了,就是一辈子》。也正在抓紧筹拍。

  文学情怀

  与戴着镣铐跳舞

  记者:我知道现在写电视剧很赚钱,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大牌编剧,但你是有文学情怀的,不是光想着赚钱的人,对吧? 

  张永琛:就是在这点上,我经常是和市场有矛盾的,在创作上也算是一种苦恼吧。不管我怎么想顺应市场,怎么调整自己,但这种矛盾还是会有。

  记者:因为你那个文学情怀是压不住的,自己会冒出来的。

  张永琛:因为那是文学创作最本质的东西,写着写着,自然而然就流露出来。我就问自己,我要追求它吗?经常会有这种矛盾。有一个大腕演员拍我的戏,演了三场戏都没有往前推进情节,问我为什么?我说我要追求一种文化。他说:张老师,谁还要表现文化?观众看的是情节,不是文化!经常会遇到这种情况,我想在戏里加点文化感觉,塑造人物性格,但是市场不允许。

  记者:是不是在你脑子里随时都有一块屏幕,你所写的东西是要变成活人的演出面对观众,而不是以文字的形式面对读者?像紧箍咒一样的一道界线?

  张永琛:这是必须的。必须明确此时你不再是一个作家。这也是一个好编剧必须有的意识,在灵魂深处必须得有这一条线。这条线往往与你作为作家的思维是完全不同的,并且是矛盾的。有好多作家改做编剧时就转换不过来。还包括与剧组的配合,影视剧与文学创作最不同的,就是需要集体配合才能完成。这是做编剧必须要做到的,也是一个好编剧应有的素养。

  记者:一部戏就像一间房子,有4根或8根柱子支撑着,你只是这其中的一根?

  张永琛:而且我是很重要的那根柱子。但不是光靠我这根柱子就能把这间房子支撑起来的。这种配合是太正常和平常的事了,必须得相互配合。像《鬼吹灯》的美工,我们俩沟通得很好,我原来写的场景,他认为不太好完成,他认为违背了他对这部电影的美术追求,那我就问他,在这个细节上,你原来是怎么想的,我都是会配合的。

  记者:这么说来,当编剧太难了,不能像作家写作那么任想象的翅膀自由飞翔,简直就是戴着镣铐跳舞。

  张永琛:什么样的事都有可能遇上。比如拍《京华烟云》时,我很感谢王刚老师能来救场,原来请的那位演员临时来不了,请王刚来饰演一下牛似道这个角色。但他的时间特别紧,只给剧组8天的拍摄时间,一天要拍12小时。所以,我必须要把这个角色所有的戏写成正好能在8天之内拍完,这就考验编剧了。这时如果你要拿出作家的脾气:这怎么行呢?我这是创作,有可能多,也有可能少,怎么能按照演员的天数来写多少场戏!但一个好的编剧就必须能够做到。这也是为什么我做编剧这么多年,所有与我合作过的导演、主创都认为我是最好的编剧,最厚道的人。再比如,《末代皇妃》剧本拍摄期间遇到“非典”,不能按正常速度拍了,可剧组的拍摄成本又特别高,我便根据剧组耗费巨资搭建的拍摄基地无偿为他们加写了6集戏,降低了全剧的拍摄成本。

  长期创作

  他的颈椎已成S形

  记者:天天趴在电脑上写作,颈椎肯定有问题了吧?

  张永琛:早就有问题了,治过多少回了,扎针灸、按摩,什么招都用过了。照片子显示,我的颈椎是S形的,大夫看了直叹气,你这是怎么搞的!包括我抽烟,也是恶习,我每次修电脑都是因为键盘里面的烟灰太多而短路。我可能是中国作家里面用电脑最早的了,最早我用的是四通的文字处理机,不是电脑,但有一个类似的小屏幕。然后才有了286、386、486、奔腾,然后是笔记本,到现在,我光是笔记本就已经用坏了5个,键盘敲坏了十几个,屏幕也用坏了好几个。

  记者:我也采访过不少作家了,但还第一次听说写作能写到你这种程度的。 

  张永琛:写《京华烟云》的时候,时间太紧了,几乎是边写边拍,你知道那时候我每天最纠结的是什么吗?就是我今天是睡3个小时,还是3个半小时,还是4个小时?没办法,拍摄现场就在等本子。我每天晚上写完了立刻传过去。到最后已经没有人再审这个本子了,直接交给统筹就开始下单子拍了。当然也是对我的信任。那段时间,我真的是每天都在玩命,这部戏对我的才华和能力是挑战也是锻炼,不仅是创作,而是每一个拍戏的环节都要与剧组严密地配合,像打一场战役一样。

  记者:可以想见,你当时是多么辛苦!

  张永琛:所以不容易,别人只看到了我人前的荣耀和风光,这背后付出了巨大的心血和汗水。其实无论干哪个行当,要想干好了,所付的辛苦都是一样的。

  记者:有没有这样的时候,实在是太累了,不想再写了?

  张永琛:有,经常有。但是我老婆就说,别听他的,要有几天不写本子,他就受不了。她说得没错,除了看碟以外,我最大的兴趣就是写作。别看我也做制片人和其他一些事,其实我都没有多大兴趣。我做制片人也是为了更好地做编剧。

  记者:可是好多人一旦能做制片人了,能挣更大的钱了,就不想再做编剧那么苦的事了。

  张永琛:我不一样,我喜欢做编剧,我热爱写作。有一句话已经镂刻在我的骨子里,就是:我写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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