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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忠范：阿尔斯楞的眼睛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8月08日09:43 来源：解放日报 王忠范
图 俞晓夫阿尔斯楞是一位蒙古族放马的小伙子，他名字的意思是虎虎生威的狮子。
三十几年前那个美丽的夏天，内蒙古大草原上的风刮过黄河，把青城呼和浩特吹拂得爽润清凉。在富丽堂皇的乌兰洽特剧院，几百名作家、艺术家欢聚一堂，看生动逼真的民族舞《鹰》，听齐·宝力高大师的马头琴独奏，接着便是德德玛首唱《阿尔斯楞的眼睛》。布景换了，舞台深处的敖包山下，流过古神树的小河像亮晶晶的剪刀裁剪着绿茵茵的草地，一群奔腾的烈马如海浪挤瘦了天边的云朵。音乐响起，年轻潇洒的德德玛放开她那浑厚柔润的嗓喉：
要说飞快的骏马哟，
数我们草原的马群；
要说勇敢的小伙子，
数那放马的阿尔斯楞。
啊，他那驯马的本领哟，
赢得了人们的赞扬；
啊哈嗬咿，他那动人的眼睛，
迷住了我的心……
德德玛的歌声很好听，激越中蕴含着深情，温婉间抒发着豪意，如春天的第一场雨，通过耳畔渗进了心里。优美的音乐形象，使我们似乎看到在辽阔的草原上，那悍勇敢的放马的小伙子正横杆立马，袍掠绿茵，鞭击云影，突然飞去，又急落眼前，让人感到一种永恒与超然。而那双眼睛，虎虎圆睁，透射着英勇的光辉。我们虔诚倾听，仿佛血液停止了流动，彩色的灯光翻译着美妙的心境。我心醉神迷，这夜无法入睡，丁香的芬芳直往房间里钻。
清晨，呼和浩特的雨把天空洗刷得瓦蓝瓦蓝的，清爽的空气带来几分惬意。在内蒙古饭店那宽敞的大院里，我意外地碰见了《阿尔斯楞的眼睛》的曲作者那日松，他膀大腰圆，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笑从脸上扩展到耳根。谈起他新创作的这首歌，他兴奋得直耸肩膀，抖动的手指像拂弄他的那些音符：“要想认识阿尔斯楞，请到我们呼伦贝尔草原来！”他当时是呼伦贝尔盟文联副主席。
岁月匆匆流逝，可阿尔斯楞始终都在我的梦里。
跨过莽莽苍苍的大兴安岭，披着七月的阳光我来到呼伦贝尔大草原，这是几年后的事情了。越野车在宽阔的油路上奔驰，窗外的草原像刚从水里捞出的一片荷叶，上面绣着湖泊、花坡、草滩、红柳林、白蘑圈……美丽净洁，清新神秘，在其他任何地方都看不到这种景致。司机打开录音机，听德德玛演唱的《阿尔斯楞的眼睛》，愉悦的心境与梦中的歌声竟如此巧合，我激动了，掏出那瓶老白干，猛地喝了一口，真爽！司机这圆墩墩的小伙子，一脸憨相，他说，蒙古人都喜欢这首歌，都会唱这首歌，蒙古人的嗓子都好听。
蓝天白云之下，草浪簇拥的蒙古包旁，是牧马的夏营地。那头戴蒙古帽的小伙子正在套马，他抖缰扣蹬，乘骑的枣红马如团火焰猛然射出去，直奔生个子的黑鬃野马。长长的套杆，圆圆的皮索，天地间摇来荡去，仿佛大草原都在颤动。只见小伙子策马闪绕，绷起石柱子般的双臂，突然甩出套索，勒住黑鬃马的脖子，套杆拉得那马前蹄竖立，接着他飞身跃上黑鬃马的脊背上，黑鬃马撒开四蹄就疯狂奔跑，小伙子狠抓黑鬃，稳如小山。没多一会儿，那马停蹄，长嘶一声，被驯服了。满脸是汗的小伙子走过来，我特别注意观察他的眼睛：那一双黑亮的眸子深沉透明，直率清澈，充满了诚实与智慧，像滚滚流淌的莫日根河。当他向我望来时，目光又像闪电亮了一下，那样明快锋锐，碰击心灵。他果真是放马的阿尔斯楞，果真是德德玛歌声中的阿尔斯楞。谁能不佩服德德玛呢？她太了解阿尔斯楞了，她用富有蒙古民歌风味的歌声描绘出真实的阿尔斯楞：他勤劳勇敢，无边无际的草原上放牧春夏秋冬也放牧自己，像一头狮子；他情意深深，用绿色染深了他一腔的爱恋，像一棵草。我紧握阿尔斯楞的手，深情地望着阿尔斯楞的眼睛，心中萦绕德德玛的歌声。
我们到达乌兰塔拉游牧点时，已近黄昏，夕阳像团鲜牛肉滴淌血色，遍地涂抹着不同的幻影。蒙古包里的牛粪火升起一缕缕婀娜多姿的炊烟，浓浓的奶茶香飘出很远，仿佛在迎接放牧归来的人。放马的小伙子把乘骑拴在拴马桩上，拍去身上的草叶，小蒙古狗亲昵地舔着他那黑黑的牛皮靴。头顶彩巾，身穿镶金边的紧身缎袍的少妇用铜盆端来水，笑盈盈地把白毛巾递给小伙子，眼神对视，像敖包相会那样含情脉脉。我发现放马小伙子的眼睛也是那样精明透彻，刚烈有神，燃烧着一种生气。我们围坐在一起，吃手扒肉，喝马奶酒，屋子里装满友谊和欢乐。乘酒兴，少妇唱起《阿尔斯楞的眼睛》，唱得那小伙子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幸福的微笑里透出几分醉意。她亲切地拉起小伙子，大大方方地跟我们说：“我家阿尔斯楞的眼睛永远印在我的心里！”他也叫阿尔斯楞？我一阵发愣。这时司机才告诉我，呼伦贝尔草原上蒙古人多以勇猛的动物起名，像虎、狮、豹、鹰等，都是勇敢的骑手。我想起老电影《五朵金花》，草原上叫阿尔斯楞的人也许像叫金花的那样多。
月亮升起来了，皎洁的月光里，草原更加妩媚秀丽了。我们拿出录音机播放德德玛的《阿尔斯楞的眼睛》，名叫萨仁花(月亮花)的少妇便和他的阿尔斯楞在德德玛的歌声中翩翩起舞，草地旋转，花丛旋转，如此悄然，这般优美。远处放夜马的转灯忽忽闪闪，等待点燃翌日的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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