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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湾:春江水暖归故乡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31日10:22 来源:中国艺术报 石湾

  我今年回故乡时将临春分,比去年归来已过谷雨早了一个多月。去春几个常州的文友约我去游齐梁故地的东岳庙和九龙禅寺,我油然想起的是杜牧的《江南春》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而日前,还是与几个常州的文友,应春江镇文化站之邀,一起去寻访魏村老街。站在老街的渡江桥上,望着北入长江、南接大运河的德胜河,我吟哦的却是苏轼的《题惠崇春江晚景》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

  魏村原是滨江的一座名镇,距我老家石庄里仅十华里,但因我年少时就赴外乡求学,所以还是第一次来到魏村。不过,我对德胜河还是怀有很深的感情。记得上世纪五十年代,几乎每年寒冬父母都要去“开河” ,每家都定有土方量,因父亲患有哮喘病,往往难以完成任务,而我在苏州读高中时,已十五六岁,就作为半拉劳力,在寒假里总要去帮父亲开十来天河。那可是很重的力气活:先在河底挖了土,装满两粪箕,然后一步步把沉沉的一担土挑上岸。有一次,我半途一个踉跄,摔倒了,直滚落到河底。然而,爬起来后还得接着干,去完成按自家的地亩数核定的土方量。开河是为了在河上建电灌站,引长江水灌溉河两岸的农田。自电灌站修建完成,通过渠道,村边的沟塘连起德胜河,也就与长江相通,变成永不干涸的活水了。如今,我在老家宅基地上翻盖的新屋三面环水,四季沟塘清清,映着粉墙黛瓦,煞是好看。因此,德胜河一直是我心中的母亲河。

  镇文化站的陈副站长告诉我,魏村老街发端于魏晋时期,已有1750年历史,原名烈塘寨,宋咸淳年间称魏浦,明洪武三年改名魏村。十年前,武进市(县)率先迈开城镇化步伐,撤乡建镇,将滨江与德胜河流域的圩塘、百丈和安家三乡与魏村合并为“春江镇” 。因此,虽春江镇建镇才十年,划归常州市新北区也仅几年而已,但它却有着丰富的历史文化资源,传统文化底蕴十分深厚。他颇为自豪地说:“在全省数百个镇中,唯有春江建有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馆。镇非遗馆里的好些珍贵藏品,连市非遗馆都还没能搜集到呢! ”于是,出了魏村老街,我们便驱车前往镇非遗馆参观。

  意想不到的是,非遗馆设在位于百丈的春江镇中心小学里面,而前几年新建的中心小学,是全镇最好最美的建筑。陈副站长说,以往凡是有外乡人到此参观,都是由中心小学的学生担任讲解员。因我是从本地走出去的文化人,就无须听晚辈来介绍了。也确实是如此,一进非遗馆门厅,展示在我面前的就是我儿时最常见而现已基本绝迹的石磨、石臼和碾砣组成的两组“造型艺术” ,一下子勾起了我许多有关稻米之乡的记忆。全馆总面积三百多平方米,共分“人文春江、儿时玩趣、春江人家、人生礼俗、民间艺术、春江农耕、长江风情、春江故事”八个主题展厅。最吸引我的是“儿时玩趣”展厅中农家孩子自制的各种简陋玩具和传统游戏。其中,有一幅儿童游戏图叫《啪啪管》 :“取一截大约二十厘米长的小竹竿,一头留一个节疤,另一头做一个顶针,在竹管里装子弹……弹丸打出去,同时发出啪啪的声响,被孩子们称为‘啪啪管’ 。 ”我儿时与同村的小朋友就时常用自制的啪啪管玩“枪战” 。所用的“子弹”是自家地里产的绿豆或黄豆粒。刚上小学一年级,我就不幸被一个使坏的同学打了一枪。一粒“子弹”击中我的右耳朵眼。找了当地的好几个外科郎中,也无法将“子弹”从我耳中取出,直至第二年夏天,在多次下池塘游泳之后,等耳朵里生出一颗黄豆芽才让我如获新生!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将此传奇经历写成一篇《失聪记》 ,以头条位置刊发在当时很畅销的《八小时以外》杂志上,一时被读者和文友们传为趣闻。可我写《失聪记》时,只说是用细竹管制作的小手枪,却已忘了它叫“啪啪管” 。

  陈副站长说,把非遗馆设在镇中心小学,最大的好处是有利于非遗的传承。近年,“常州唱春”入选省非遗名录、“春江江鲜烹制技艺”和“唱凤凰”入选市非遗名录、“女子双龙” 、“打莲响”和“录安洲荡湖船”入选区非遗名录,在镇中心小学,都设有响应的课余活动项目,深受小学生们的喜爱。学校经常约请非遗传承人来校教学生唱滩簧(锡剧) 、唱凤凰、打莲响、舞龙灯,还让学生们学着自编唱词……我想,在电子玩具早已进入寻常百姓家的小康时代,故乡的孩童再也不会用“啪啪管”玩“枪战”了。但让他们通过参加丰富多彩的有关非遗的课余活动,一定会更加热爱这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家乡,长大之后,把春江镇建设得更加美好。

  看过非遗馆之后,我们到镇机关食堂用午餐,一碟蒌蒿炒鸡蛋令几位文友赞不绝口。细一打听,我才知这鲜美的蒿笋,原来就是苏轼在《题惠崇春江晚景》一诗中提及的“蒌蒿” 。蒌蒿是生长在长江沿岸滩涂和河岸边的一种野草,每年惊蛰过后就会疯长,待长至两尺多长时,将其包裹在叶子中的细嫩的笋子拔出来,就成了清新爽口的纯天然食品。至于苏轼诗中所写到的河豚,由于受生态环境的影响,野生的长江三鲜(鲥鱼、刀鱼、河豚)已几近绝迹,但人工养殖的河豚,这些天正是上市时节,价格并不高,我回乡后在亲友家已吃过两次。一位农民亲戚告诉我,附近小镇的餐馆都为寻常百姓烹烧可端回家安全食用的河豚,满满一砂锅仅一百元而已。据史籍记载,苏轼曾先后十一次到常州,与常州府的蒋颍叔、单锡和武进的胡宗夫结为莫逆之交,并在常州乡下置下田地,把常州当作了自己的第二故乡,终老于此,遂了他在熙宁七年于常州悼念钱公辅的《哀词》中的夙愿:“大江之南、震泽之北,吾行四方而无归兮,逝将此焉止息。 ”他的足迹遍布常州府的各个角落,元丰七年(1084)到烈塘寨(今魏村)一家小饭店猛吃一餐河豚后,搁下筷子就大声感慨:“值得一死! ”由此便在常州民间留下了“苏东坡拼死吃河豚”的佳话。我想,他一生中肯定多次在春江水暖时节到魏村、圩塘、百丈和安家一带来品尝鲜美的蒿笋和河豚,不然,就不会写下《题惠崇春江晚景》这样脍炙人口的名篇。而如今,我作为一个在北国漂泊了近半个世纪的“春江人” ,又怎能不年复一年在“春江水暖”之时回到这秀丽富饶、人文兴盛的故乡来赏景尝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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