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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恋者、怀乡者、寻梦者

——试论戴望舒诗歌中抒情主人公形象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30日13:06 来源:《文史研究》梁仪

  戴望舒是一位主情的诗人,他在致艾青的信中说:“诗是从内心的深处发出来的和谐,洗练过的⋯⋯不是那些没有情绪的呼唤。” 这种来自“内心的深处”的诗歌其实是诗人的一种自我抒写,戴望舒在他的诗歌中抒写着自我,泄露着隐秘的灵魂。正如杜衡在《<望舒草>序》中说,戴望舒作诗“它底动机是在于表现自己与隐藏自己之间”。那么我们怎样才能在这若隐若现中寻找诗人的灵魂,抑或寻找我们自己的灵魂,并在灵魂与灵魂的相遇中获得生命体悟、情感共鸣与心灵震撼呢?笔者认为,细析诗中的抒情主人公形象是我们破译戴望舒诗歌抒情密码的重要通道。

  一、寂寂单恋者

  戴望舒前期的《我底记忆》和《望舒草》两部诗集中的大部分诗歌,都带着明显的青春的印痕,多是一种交织着希望、爱恋、伤感、孤寂、忧郁的情感抒发戴望舒诗歌中的“单恋者”形象,如一个踽踽独行的流泪的忧郁少年,抒发着爱情路上的爱慕相思、自伤自怜、孤独寂寞和痛苦绝望。爱情对一个单恋者来说,不仅有“蜜底味,酒底味”,更多的是“青色的橄榄底味,和未熟的苹果底昧”。在中国现代诗歌史上,单恋者的情思第一次被表现的如此真切而细腻,包括那些热烈的爱慕相思、黯然的自家伤感、孤独的爱情理想和痛苦的绛色沉哀。

  单恋者的爱是浓烈又隐秘的爱,犹如一条暗流,在压抑中汹涌澎湃,爱的倾诉也变得婉转动人。《三顶礼》是对爱的顶礼膜拜:“我的恋人的发, /受我怀念的顶礼‘我的恋人的唇,/受我怨恨的顶礼‘我的恋人的眼, /受我沉醉的顶礼”。《眼》是对恋人的呢喃低语:“我是你每一条动脉,/每一条静脉,/每一个微血管中的血液, /我是你的睫毛。”单恋者的爱情是孤独的爱情。所以《雨巷》自始至终都只是在悠长又寂寥的雨巷中彷徨, 自始至终都在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然而自始至终也不过只是一种希望,一场梦幻。

  二、郁郁怀乡者

  戴望舒《我的记忆》集中有一首诗名为《对于天的怀乡病》, “怀乡病,哦,我呵,/我也是这类人之一, /我呢,我渴望着回返”抒发对家乡小园的神往,在戴望舒的诗歌中又形成了“怀乡者”这一抒情主人公形象。而怀乡者所怀的“乡”,并非仅仅是普通意义上的故乡,更是诗人摆脱现实困扰而遁入的心灵归宿。

  正如《我底记忆》“我底记忆是忠实于我的, /忠实得甚于我最好的友人。”也许正是记忆这份“忠实”让一个怀乡者在颠沛流离中孤独无依的心灵获得了安全感与踏实可靠的友谊,所以诗人带着亲切的甚至感激的笔调书写着一个怀乡者和他的记忆。背井离乡,漂泊流浪。戴望舒笔下的怀乡者哀哀歌唱着《流浪人的夜歌》,寂寂谱写着《游子谣》,抒发着那些无尽的《旅思》。如果说早年创作的《流浪人的夜歌》还有些许英国颓废派和晚唐之音的余绪,还稍显真情不足,没有自己的声音的话,那么后两首则十分真切动人且独具特色。

  诗人,他的家园究竟是什么?是的,也许诗人自己也无法回答,他的乡愁同样“在那里徘徊踯躅”,最后诗人只能以“唔,永远沉浮在鲸鱼海蟒间吧。”聊以作结。在这一系列的疑问与不解中我们可以感受到怀乡者对于心灵家园从执着追寻到自我放逐,这种自我放逐背后就是巨大的虚无与幻灭感。那么,从这个层面来说,怀乡者的怀乡之思已经超越了普通的乡关之思,而是一种精神家园的皈依,一种生命意义的追寻,包括这追寻路上的希望、渴求、忧郁、失落,甚至虚无和幻灭。

  三、孜孜寻梦者

  在时代激流冲击下的现代知识分子们,努力在内心与现实之间找到一条通道,梦无疑是最便捷的,虽然不一定是最有效的。鲁迅的梦是“梦醒了无路可走”的苦痛;沈从文的梦是那个人性美、风景美的湘西边城;徐志摩的梦是“揉碎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而望舒的寻梦者却是历经艰险,“你去攀九年的冰山。/你去航九年的旱海吧/然后你逢到那金色的贝”,寻梦者的寻梦之路如此坎坷,他苦苦追寻的究竟是什么?诗人没有明确告诉我们,但是我们却可以从戴望舒诗歌中频频出现的“寻梦者”的抒情主人公的口中略作揣度。

  1. 美丽与朦胧

  诗人追寻的梦是“深藏着” 的“金色的贝一枚”,因为是深藏着的所以是朦胧的,更因为是朦胧的,那“金色的贝” 也显得更加美丽。而这样的意境,我们在戴望舒诗歌中常常见到,其中最集美丽与朦胧为一体的便是那首著名的《雨巷》。寻梦者幻化成那位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恍恍惚惚从寻梦者面前飘过。《雨巷》以它灵动婉转的音韵节奏把“梦” 的美丽与朦胧描绘的淋漓尽致。

  2.迟暮与挫折

  寻梦,是一条漫漫长路,需要耗费多少光阴。多少青春,“当你鬓发斑斑了的时候,/当你眼睛朦胧了的时候” “在你已衰老了的时候”梦也许才会开出那娇妍的花来。诗人是对美的消逝最为敏感的人,所以还年纪轻轻的寻梦者就已经在感叹《老之将至》:“我怕自己将慢慢地慢慢地老去,/随着那迟迟寂寂的时间”这种迟暮之感往往是寻梦路上太多挫折引发的,那是“攀九年的冰山‘航九年的旱海” 的艰险,那是“我的‘单恋女’都已变作妇人或是母亲”的失落,那是灾难的岁月里的《狱中题壁》和《我用残损的手掌》那般广阔又深重的沉痛。

  3. 怀疑与迷惑

  《乐园鸟》中的寻梦者则是一个苦心孤诣的求索者,并在诗中幻化成来自天堂的使者——乐园鸟。对于这昼夜不停饥渴不顾的艰苦求索的乐园鸟,诗人发问了:“这是幸福的云游呢,/还是永恒的苦役?” “是从乐园里来的呢,还是到乐园里去的?⋯ ‘在茫茫的青空中/也觉得你的路途寂寞吗?” 一系列疑问,是一个寻梦者者对另一个寻梦者的疑问,或者不如说是一个寻梦者对于自己内心的疑问。寻梦路上,有快乐(“幸福的云游”)、有痛苦(“永恒的苦役”)、有孤独(“路途寂寞”)、有彷徨(“从乐园里来呢,还是到乐园里去的?”),更有对心中憧憬的“乐园”的怀疑(“那天上的花园已荒芜到怎样了?”)。而所有的这些情绪,只有真正追逐过梦想的人才能够深深地懂得,而这也正是戴望舒诗歌中“寻梦者”形象的细腻深刻感人之处。

  通读戴望舒的诗歌不难发现,单恋者、怀乡者、寻梦者是在相互交融交织中共同塑造了戴望舒诗歌中的抒情主人公形象。正如的素描》“辽远的国土的怀念者/我,我是寂寞的生物。”这是怀乡者对如此青的天的怀念,也是单恋者对自己的伤怀;最后两句最能揭示贯穿这一系列抒情形象的整体情绪“但在悒郁的时候,我是沉默的,/悒郁着,用我二十四岁的整个的心。”这种忧郁也笼罩了戴望舒前后期的诗歌,这种忧郁有着古典印记与现代情绪的交织,有着个人抒发与时代烙印的结合。正如学者李怡提出,戴望舒的诗情其实是“中国灵魂的世纪病”,这是非常精辟的一个概括,本文所分析的单恋者、怀乡者、寻梦者可以说都患上了深重的“中国灵魂的世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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