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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小说 就是要写到与众不同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30日09:48 来源:深圳特区报 王绍培

  香港文学家刘以鬯伉俪访谈录

  写小说 就是要写到与众不同

刘以鬯伉俪刘以鬯伉俪

  在香港太古城的一家茶餐厅,罗佩云买了一碗普普通通的面,跟她的先生刘以鬯分食。刘以鬯每天9点多起床,因此他们的三餐都推迟进行,到大食代来午餐时,已经是下午的3点多了。他们在这个地方住了30多年,“那时,我们买现在住的房子时,才花了20万,现在要700万了。”罗佩云说。罗佩云20多岁时嫁给了比她大17岁的刘以鬯。“那时,他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书生。后来也不富,写文章是发不了财的。”罗佩云笑呵呵地望着刘以鬯说。两个老人,一个已经95岁,另一个也78岁了,现在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年龄上的差距。刘以鬯的听力不好,罗佩云现在就是他的耳朵。她一辈子的工作是照顾他。他上班之外,主要的时间用在写作上。他最多时每天写13个专栏,多数是小说连载。每天夜深了一直到电视台休息了,他才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他们乘白牌车(还没有领到营业执照的车),去外面找好吃的。他们这样生活了几十年。

  市声喧闹中,我们的交谈断断续续。一个多小时之后,刘以鬯站起身来,他要独自去完成每天例行的两个小时的逛街运动。他瘦削的身体很快就插入了年轻的人流。没有人知道这个老人被人称为“香港的文学教父”。

  这辈子可能写了上亿字

  记者:你们老两口身体都这么好!平时是怎么养生的?

  罗佩云:其实也没有什么养生。要说起来,主要是不喜欢吃肉。很少吃药。因为身体的各个指标都是好的,不需要吃药。

  记者:刘老吃得好像不多。

  罗佩云:不对。他吃得很多的,很能吃的。

  记者:刘老有做什么运动吗?

  刘以鬯:年轻时打篮球。我是一手打篮球,一手写小说的人。你看我的这个手指,就是打篮球打坏掉的。

  记者:现在呢?

  刘以鬯:现在打不了篮球了。

  罗佩云:现在他每天9点起床,晚上12点睡觉。每天都要坐地铁出去逛街,主要是去商店、书店看看。每天要走两三个小时。

  记者:每天都会去吗?

  罗佩云:基本上每天都去。等一会他就要去逛街了。有时候,在书店遇见年轻人,买了他的书要他签名。他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也不认识这些人啊。我就告诉他:他们认识你。

  记者:刘老写了一辈子的文章。我看见一个资料说,刘老这辈子可能写了六七千万字……

  刘以鬯:写了多少字完全搞不清楚了。过去最多的时候,我给13家报纸写稿。就算是每篇文章1000字,一天也要写1万多字了。我这样写了20多年。你算算我写了多少字?

  记者:可能有上亿字了。那应该赚了不少稿费?

  罗佩云:赚了现在住的这套房。当年我们买的时候是20万,现在要700万了。

  记者:那时的稿费标准是多少?

  刘以鬯:那时成报的稿费比较高,千字10块钱。很高了。

  记者:10块钱是多少呢?相当于现在的多少钱?

  罗佩云:当年租一间40平米的房子要花300元,请一个用人是七八十元。

  刘以鬯:一天有10块钱,吃饭不用发愁了。

  记者:按照这个标准看,您当年绝对是高收入了。

  刘以鬯:当年我们请了专人来送稿。有些报馆是有人来家里取稿的。有些要我们自己送。我就请司机,等我把稿子写好,送到报馆去。

  记者:刘老当时还是有一份工作的对吧?

  刘以鬯:我当年在报馆做编辑。每天去一两个小时工作就够了。回到家我就写我的小说。每天都差不多写到深夜、英女王的头像出现在荧屏上,我的写作任务算是完成了。

  记者:英女王头像出现在荧屏上是怎么回事?

  罗佩云:就是一天的播音结束了,电视台休息了,那应该是12点多钟的样子。

  刘以鬯:然后,我们就坐白牌车——白牌车就是还没有领到营业执照的车——出去吃饭。我们每天的生活都是这样过的。

  为了生活,我到处投稿,只要有地方刊登我的文章,我的一日三餐就有保证了

  记者:我很好奇的是,您怎么会在1948年选择从上海到香港?

  罗佩云:他的哥哥是宋美龄的机要秘书。他知道一些情况,所以就要他到香港来了。如果不是来了香港,留在内地,按照他这些社会关系,就很惨了。

  记者:您为什么会选择靠写稿为生?

  刘以鬯:1948年,我跑到香港来,除了一支笔,什么都没有。写稿是最简单、最容易的事情了,只需要一支笔、一张纸就可以了。为了生活,我到处投稿,只要有地方刊登我的文章,我的一日三餐就有保证了。我的写作习惯就是这样养成的。

  记者:但是,写作需要才华。

  罗佩云:他8岁的时候就会写文章了。他的文章总是被老师当作范文贴出来给大家欣赏。他15岁就写了第一篇小说,发表在上海的《幸福画报》上,那是钟楚红的公公办的杂志。

  记者:也就是说,您来香港前就已经是一个文人了。

  刘以鬯:我本来就对新文学感兴趣。我的父亲给我留下一笔钱,我就办了一家出版社,出版姚雪垠、戴望舒他们的作品。当年在重庆,陪都,有7张大报,其中有两张报纸的副刊是我编的。我父亲的朋友是报纸的老板,他们知道我文字方面还不错,就让我去给他们办报纸,编副刊。

  记者:您父亲是?

  刘以鬯:他是黄埔军校的翻译官。算是跟蒋介石一辈的人了。他在抗战时期就去世了。他的朋友后来也是照顾我。后来,我到香港后,又去了南洋,我在吉隆坡一个人办了一份四开4个版的日报《联邦日报》,办了整整一年,上面大部分文章都是我写的,报纸也是我编的。

  我说自己写得好,对不起别人;说别人写得好,对不起自己

  记者:这几年,因为王家卫改编了您的小说,像是把《对倒》改成了《花样年华》、《酒徒》改编为《2046》,这些对您有没有什么好处?

  罗佩云:他开始是不大同意改编的。《酒徒》因为给了另一个人去改编,所以,王家卫只能用一点意念。《花样年华》应该是根据《对倒》改编的,不过,我们连一分钱都没有收到过,因为王家卫说用的是“idea”。可是,“idea”其实是最重要的。可是要说到好处,可能有一些年轻人又开始知道谁是刘以鬯了。

  记者:我看见有些批评家说,您的小说跟存在主义有很多关系。您自己怎么看?

  刘以鬯:存在主义是什么我都不知道。我写小说,很多都是为了稿费在写。也有一些小说,我追求与众不同。我要写得跟谁都不一样。

  记者:您自己最满意的作品有哪些?

  刘以鬯:《对倒》算是我比较满意的作品。《对倒》是有新意,我是从邮票想到的灵感,根据邮票的上下联想到的。

  记者:您对自己的小说怎么评价?我知道,有一个香港的散文家说在香港,他的文字是最好的……

  刘以鬯:我说自己写得好,对不起别人;说别人写得好,对不起自己。总体来说,我对这些都不是很看重。

  记者:有人说,您是香港文学的教父,您觉得呢?

  刘以鬯:这个我就更无所谓了。由别人去说吧。

  记者:刚才说到,你的小说《对倒》是从邮票获得的灵感。集邮是您的爱好吗?

  刘以鬯:是的。我集邮。收藏模型屋,那是德国的东西,过去旺角有一家店卖这个,现在没有了。我也收藏陶瓷,我喜欢钧瓷的窑变。我父亲留给我一个钧瓷瓷器,后来流散了。再后来,在香港的一家店里,我又看见它,因为没有多少人懂,我用很便宜的价钱又把它买了回来。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记者:只能说您跟这件瓷器有太深的缘分。您还回去过上海吗?

  罗佩云:回去过。我们在上海还有物业。但被别人占去了。我们回去要,结果现在是一个学校,要不回来了。

  记者:香港政府对文学重视吗?支持的力度怎么样?

  刘以鬯:香港政府对创意产业也是有扶持的。不过文学被放在最后一位。设计行业最受到重视。

  罗佩云:今年刘以鬯获得了一个艺术成就贡献奖。开始我们不打算要。因为,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是终身成就奖吧。但是,后来文学组的评委打电话来告诉我们,因为评委都投他们最熟悉的方面的票,文学是最弱的,如果不要这个奖,将来文学更没有人可以领到奖了。

  记者:有没有官员来家里看望刘老?

  罗佩云:每年都有文化方面的官员来家里拜年。至于特首就没有。

  做文人确实很辛苦,但我不后悔

  记者:我看到刘老80多岁还在创作。您现在还在写作吗?

  刘以鬯:我现在不写了。但是,我可能每天都还在构思小说。我坐大巴,我看见大巴这些年变化很多,我就想写一群坐大巴的人,他们跟大巴的故事。我经常构思这些故事。

  记者:对于您选择做了一个文人,您自己有什么感受?

  刘以鬯:确实很辛苦。但是我不后悔。

  记者:最后问问罗佩云老师。您跟刘老是什么时候结婚的?

  罗佩云:1957年。那时我22岁。

  记者:您当时看上了刘老什么呢?

  罗佩云:这个……很难说了。他那时是一个穷人。后来也不富有。他是一个写作的人,对很多事情都没有兴趣,比如对政治没有兴趣。他在家里,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写作,我就料理家务。我们有一个女儿,现在女儿在加拿大生活。我们就这样过到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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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以鬯(1918-),原名刘同绎,字昌年。生于上海,祖籍浙江镇海。1941年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同年到重庆,曾主编《国民公报》和《扫荡报》副刊。1945年回上海,任《和平日报》总编辑,后创办怀正文化社,出版中国新文学作品。1948年来港,先后任《香港时报》、《星岛周报》、《西点》等报纸杂志编辑、主编。1952年到新加坡,任《益世报》主笔兼副刊编辑,后到吉隆坡任《联邦日报》总编辑。1957年回港后,继续从事报纸副刊的编辑工作,曾主编《香港时报 浅水湾》、《星岛日报 大会堂》等。1986年,创办和主编《香港文学》月刊,任总编辑至2000年。现为香港作家联会会长。代表作品有小说《酒徒》、《对倒》、《寺内》、《打错了》、《岛与半岛》、《他有一把锋利的小刀》、《模型 邮票 陶瓷》等;评论有《端木蕻良论》、《看树看林》等。《刘以鬯中篇小说选》和《对倒》,分别获第四届和第六届香港中文文学双年奖小说组推荐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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