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叫天饮食轶事：滴酒不沾肚腹常人不可及

　　武生这个行当，真够辛苦，往往一场戏下来，便大汗淋漓，到了台下人也像散了架似的，因体耗大，食欲亦盛。

　　盖叫天先生有“江南活武松”之誉，其肚腹之甚，在梨园界似可与“麒麟童”周信芳争席。他的食量之大，盖指茹菜而已，并非同民间传说中的薛仁贵，每餐尽饭十数碗。

　　他是河北高阳人，素好家乡风味，如葱爆羊肉，芙蓉鸡片，炸肉丸子，醋熘白菜等。客居沪杭后，其口味也就渐入乡随俗了。

　　对饮食，他似乎并不挑剔，也不太忌口，只要味儿不坏，皆乐而纳之，惟其肚腹常人不可及，一顿可以吃掉一只红烧元蹄，整只的鸡或鸭。

　　有一回，名票江上行跟他去四马路的一本帮馆子午膳，随行的还有一位龚先生。坐定之后，盖先生将菜单递给江：“想叫什么，随意点。”江上行说：“这儿您熟，还是您点！”盖先生接过菜单，一口气点了七八个菜，有冷盘也有热荤，自然都是这儿的招牌。江觉得这点菜三人足矣，正欲吩咐服务员下单，盖先生一听急了：“不行，还得要两个！”他又叫了一个砂锅和一份炒面。

　　席间，盖先生意兴飞扬，侃侃而谈，三句不离一个戏字。他在舞台上塑造的武二郎，赫赫威名，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嗜酒若命，景阳冈打虎时也离不开一个“酒”字。而餐桌上的盖叫天滴酒不沾，也算是一个异数。

　　菜一个个端来，几乎摆满一桌，盖先生礼贤好客，不时地斟茶劝菜，还饶有兴味地对菜肴的风味和特色加以点评，俨如一位行家。未几，江、龚两人已经肚皮饱饱，甚至觉得有点超负荷了。见盘碟中还有不少剩菜，江暗说了句可惜，盖先生却不慌不忙，在谈谈笑笑中把汤汤水水都给吃了。

　　饭罢，走出店来，盖先生身轻如燕，令江称羡不已，暗叫一声“惭愧”。

　　盖叫天饮食上的逸闻，尚有一事可述。

　　从前盖先生寓东湖路时，附近有一家“天鹅阁西菜社”，名义上主打传统意大利菜，实际上不少是“番菜”，即中料西烹，以此迎合本地的饮食男女。由于这里环境宁谧雅致，出品很具特色，一时称盛。

　　因为盖先生的寓所距“天鹅阁”甚近，隔一段辰光，他都会来此帮衬。让他最记挂的是一道“金必多浓汤”，每餐必点，久尝不厌。据说炮制此馔，手工繁复，每个环节都要一丝不苟，颇见主厨的心思。做法是先将番茄沙司炒成红油面浆，煮沸后，徐徐倒入牛奶，再放鱼翅、鸡丝、火腿丝、蘑菇丝、胡萝卜丝、卷心菜丝等，汤浓色美，风味殊佳。

　　听当年在“天鹅阁”司厨的鲁官宝兄说，有天晚上，约十点光景，他们接到盖先生从戏院的来电，称等一会儿要来此消夜。戏散后，卸完妆，盖先生匆匆而来，照例地向值堂人员打招呼。那次，他点了一客“天鹅炒饭”和“金必多浓汤”，还把大厨叫到身边，轻声关照汤里不要放鱼翅，改加两个水铺鸡蛋。鲁揣测那时候适逢三年自然灾害期间，老先生可能怕影响不好而自我克制吧。

　　时光如水，盖叫天先生下世不觉已四十年，与他生前有唇齿渊源的“天鹅阁”也老早黯然谢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