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里的“女刺客”费贞娥

　　昆曲剧目有“三刺”——《铁冠图·刺虎》、《渔家乐·刺梁》、《一捧雪·刺汤》，“三刺”中的“刺客”皆是娇媚温柔的女性，并非“杨八姐”、“孙二娘”那种武功盖世的“刀马旦”。在昆曲里，“三刺”的女主角属于“刺杀旦”，既要有“闺门旦”的庄重端方，亦要有“刀马旦”的刚烈勇敢。今岁冬季，北方昆曲剧团在长安大戏院举行“折子戏展演”，我有幸看到了魏春荣的“刺虎”、王丽媛的“刺梁”，对这两出知名折子戏有了一定的了解。

　　尽管《铁冠图》编剧名不详，但从剧情可以肯定，这出戏创作于明亡之后。该剧展现了明末李自成农民起义军兵临北京、崇祯皇帝煤山自尽、吴三桂引清兵入关、李自成兵败九龙山这一系列历史事件。“刺虎”一折，则讲述了明室宫女费贞娥冒充公主，嫁给李自成的侄子李过，新婚之夜，费贞娥为报国仇家恨，刺死李过。

　　“刺虎”之所以有名，是因为：其一，它体现了中国人的家国意识。剧中，费贞娥开场第一句，便是“蕴君仇，含国恨”，这个小女子已然将崇祯视作自己的父王，将大明视作自己的家，为君父报仇，成为费贞娥苟且偷生的唯一理由。

　　其二，费贞娥这么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尚有刺杀暴徒的勇气，对那些明亡后做了“贰臣”的读书人来说，是一种讽刺、挖苦。费贞娥的故事，可以说鼓励了那些坚持反抗暴政的人们。舞台上，当魏春荣唱到“滚绣球”时，“誓把那九重帝主沉冤泄，誓把那四海苍生怨气伸！方显得大明朝有个女佳人！”唱得慷慨激昂，唱出费贞娥不让须眉的志气。但凡一个女子有这等气概时，这个国家的男子多半是羸弱不堪的。北京城破时，吴梅村、冒辟疆这些“名公子”还不知在哪位名妓那里卿卿我我呢！

　　费贞娥成功刺杀李过后，感叹道：“费贞娥啊费贞娥，可惜你大材小用了。”费贞娥的死，充满美感，演员旋转数圈，裙袍飞扬，饮剑自尽倒地。连死亡都能处理得如此唯美，这便是昆曲的魅力。

　　《渔家乐》的编剧为清代朱佐朝，故事发生在西汉动乱之际。“刺梁”一折，表现了渔家女邬飞霞刺杀奸臣梁冀的故事。邬飞霞这位女刺客江湖之气胜于费贞娥，她听得马瑶草面临被强抢入梁府的命运，便主动与她偷梁换柱，也是为自己报父仇提供机会。这出戏，做工十分精彩，先是邬飞霞害怕梁冀识破自己真相，忐忑不安；夜深时，邬飞霞借机拔针相刺，果断了结仇家性命；接着，相士寻找凶手，梁的姬妾们数个圆场走下来，相士与邬几番照面，邬的面容不断流露惊恐……最后，在有着正义心的相士帮助下，邬成功逃出梁府，脸上重露喜悦。这个戏，通过演员出色的表演，人物性格发展显得分外生动鲜明，邬飞霞的“侠气”一目了然。

　　昆曲的曲律固然柔婉、缠绵，可展示起侠肝义胆来一点都不含糊。通过“刺虎”、“刺梁”，我们感受到，除了杜丽娘、杨贵妃、李香君，昆曲中还有一些文质彬彬的“侠女”；她们因为偶然性事件改变了自己原本安逸的命运，不得不靠一己之力武力复仇，她们的“侠气”，和林冲、鲁智深一样，也是义薄云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