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主的“幽灵”——评石一枫及其新作《恋恋北京》

　　石一枫虽然是1979年出生，但也算是老作家了，他从16岁就开始写作。1996年他在《北京文学》上发表了一篇《上学》，但这个小说现在看来比较幼稚，但也显示出一个小说家的优秀素质。1998年，一枫又在《北京文学》上发表了一篇小说，叫《流血事件》，这个小说已经具备了很多一枫的特点，比如写小痞子、小伙伴、拍婆子、打架斗殴等。

　　一枫16岁那年，还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一枫曾写过一篇文章《我看大院儿文化》，其中谈到他看了《阳光灿烂的日子》之后，觉得找到了自己，建立了自我认同。在这个年龄，一枫志于王朔或者姜文，在同龄人里面(比起追刘德华、追小虎队的)，当然位置很高。 一枫似乎特别喜欢《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的马小军，他好几部小说的主人公都叫马小军，比如《流血事件》的主人公叫马小军。2006年，石一枫在《西湖》上发过一个中篇小说《不准眨眼》，里面的主人公也叫马小军。这篇小说写三个男人等一个海归女的故事，但通篇都是对话，一枫的小说是话语的狂欢，但没有微言大义，只是抖语言的机灵。“不准眨眼”意象其实很好，正常的社会，天地一黑一白、一寒一暑，正常的人一呼一吸，眼睛一眨一睁，“不准眨眼睛”是典型的资本主义人格。资本最根本的性质就是：增值，它不允许停止，“不准眨眼睛”，所以马克思在《资本论》里面会讨论工作时间的问题、夜班的问题。但一枫没有对《不准眨眼》做深入的挖掘，停留在语言的“华丽狂欢”上。

　　一枫最近几年特别勤奋，写了四部长篇。《b小调旧时光》(中国青年出版社2007年)、《红旗下的果儿》(九州出版社2009年)、《节节最爱声光电》(新世界出版社2011年)、《恋恋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11年)。如果把《红旗下的果儿》、《节节最爱声光电》、《恋恋北京》关键词提炼一下就是：80后，成长经历，顽主，爱情。

　　《红旗下的果儿》写几个80后主人公，高中、大学，以及工作之后这12年的成长的经历。《红旗下的果儿》这个名字特别好，应该是借用了崔健的《红旗下的蛋》。《红旗下的果儿》有两个基本的要素，一个是红旗，一个就是果儿。80后是长在改革开放之后的，跟红旗隔得比较远，但是一枫把“红旗”和“果儿”联系在一起，还是能够看出他的志向与立场。《节节最爱声光电》还是写80后，只是把主人变成了节节这个北京大妞。如果把《红旗下的果儿》跟《节节最爱声光电》放在一起，可以总结出一个公式，就是80=红旗下的果儿+声光电。红旗跟革命传统有关，声光电跟改革开放的传统有关，80后恰是处于这两种传统之下，何去何从，须自己选择。

　　《恋恋北京》，比起前两部有一些变化。第一，《红旗下的果儿》与《节节最爱声光电》写少男少女的成长经历，结果是少男少女都长大成人了；但是《恋恋北京》不再写成长经历，而是直接写这些大人们在北京当下的生活状况。前两部小说有点像30多岁的人站在当下，回顾以前的青春经验与历史，《恋恋北京》则像一个30多岁的人站在当下，感受当下的情况，试图理解当下的北京。第二，一枫的抱负加大了，他试图理解一座城，而不仅仅是几个人。这部小说出现了一些一枫童年记忆或者生活经验之外的人物，比如说北漂、B哥、彪悍小保姆等。第三，就是一枫赵小提这个人物态度比较暧昧。此前一枫对马小军是掩饰不住的欣赏，但对赵小提，他的态度有所变化：有同情，有批评，也有反思。2007年一枫还写过一个中篇《五年内外》，一枫“不做大哥好多年”，但忍不住又做了一把大哥，但无论如何，一枫是在告别自己的顽主时代。

　　一枫从16岁开始写作，写到现在也十多年了，也修成了一些比较固定的形象。现在看一枫的创造，就是看他“十五志于学，三十而立”这个局。十五志于学，但是学什么呢？每个人的答案可能都不一样，你给出的答案就是你最后所能成就的东西。但就一枫来说，16岁的时候，他志于学的“志”是非常清楚的，那就是王朔。一枫所立之志尚不够大，而且受王朔、他们的影响时间也有点长。很多有才华的人在30岁左右会有一些光芒放出来，有些人在余生只是延续这点光芒，有些力量再大者在四五十岁的时候可能还会有变化，会有更强的光芒放出来。我期待一枫会有更强的光芒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