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朱光潜对约翰•罗斯金美学观的批评

　　朱光潜是我国现代美学的开拓者和奠基人之一，也是我国介绍西方美学最权威的学者，因此他的作品多年来在中国影响广泛，深入人心。《谈美》是朱光潜先生于1932 年发表的一部美学入门书。该书用最通俗的语言，讲述了最高深的美学理论，多年来受到国内读者的特别喜爱。书中《希腊女神的雕像和血色鲜丽的英国姑娘——美感与快感》(以下称《美感与快感》) 、《自然美与自然丑——自然主义与理想主义的错误》(以下称《自然美与自然丑》) 以及《依样画葫芦——写实主义和理想主义的错误》都是《谈美》中最为读者喜爱的文章。在这三篇文章中，英国美学家、艺术批评家约翰·罗斯金( John Ruskin，1819 －

　　1900) 基本上都是被朱先生作为反面典型介绍出来的。本文认为，朱先生在这三篇文章中对罗斯金的批评也许只是他为了说明某些美学观所举的一个例子，并非是对罗斯金的全面评价，但是，这样的批评对国内读者对罗斯金美学观的了解可能会造成一定的负面影响，甚至会影响后来学者对罗斯金美学思想的认识和评价。本文对此发表一些看法，希望能引起国内学者对罗斯金美学思想的关注。

　　一、美感与快感

　　在《美感与快感》一文中，朱光潜对什么是“美感”和“快感”给予了界定，他同时也列举了一些混淆“美感”与“快感”的例子。他这样批评罗斯金：不仅是普通人如此，许多声名煊赫的文艺批评家也把美感和快感混为一件事。英国十九世纪有一位学者叫罗斯金，他著过几十册书谈建筑和图画，就曾经很坦白地告诉人说：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一座希腊女神雕像，有一位血色鲜艳的英国姑娘的一半美。”从愉快的标准看，血色艳丽的姑娘引诱力自然是比女神雕像大； 但是你觉得一位姑娘“美”和你觉得一座女神雕像“美”是否相同呢？ 《红楼梦》里的刘姥姥想来不一定有什么风韵，虽然不能邀罗斯金的青眼，在艺术上却不失其为美。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同时做许多画家的“模特儿”，可是她的画像在一百张之中不一定有一张比得上伦勃朗的“老太婆”。英国姑娘的“美”和希腊女神雕像的“美”显然是两件事，一个是只能引起快感的，一个是只能引起美感的。罗斯金的错误在把英国姑娘的引诱性做“美”的标准，所以他以为比不上血色艳丽的英国姑娘。朱光潜认为，美感与快感的区别在于，“美感与实用活动无关，而快感则起于实际要求的满足。”也就是说，美感是非功利的。他认为“罗斯金的错误在把英国姑娘的引诱性做‘美’的标准”。他表示： “所以就美感说，罗斯金所称赞的血色艳丽的英国姑娘对于实际人生距离太近，不一定比希腊女神雕像的价值高。”按照这样的说法，“血色鲜艳的英国姑娘”就只能对人产生“快感”。但是，朱光潜在下文中又接着说：“看血色艳丽的姑娘，可以生美感也可以不生美感。如果你觉得她是可爱的，给你做妻子你还不讨厌她，你所谓‘美’就只是指合于满足性欲需要的条件，‘美人’就只是指对于异性有诱惑力的女子。如果你见了她不起性欲的冲动，只把她当作线纹匀称的形象看，那就和欣赏雕像或画像一样了。”也就是说，朱光潜在此并不否认人们看到这个“血色艳丽的姑娘”时也是可以产生美感的。那么，前文说“血色艳丽的英国姑娘”和“希腊女神雕像”，“一个是只能引起快感的，一个是只能引起美感的”，并据此断定罗斯金混淆了美感和快感，是否太过片面，或有些前后矛盾呢？我们通常认为，快感是动物性的生理反应，它使人的感觉器官有舒服感和愉悦感。而美感则以生理快感为基础，是心理、情感、想象等的综合作用，是一种精神活动。审美对象究竟使人产生美感还是快感，关键在于审美主体是否具有高尚的审美情操和修养，如果没有，即便是看到毫无生命气息的希腊女神雕像也许也会产生快感，而在一个有审美品位的人看到了“血色艳丽的姑娘”身上洋溢着生命美，看到她比希腊女神雕像更有神韵，也许他心中首先产生的是美感，而不是快感。而这也正好证实了朱光潜自己的论述： “美之中要有人情也要有物理，二者缺一都不能见出美。”这“情”与“物”为美之必不可少的元素，美感乃是快感的超越，是通过快感的精神升华。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刘须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