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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仕江:高原兰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11日10:02 来源:南方日报 凌仕江

    我说的高原兰,实际就是人们严重偏爱的君子兰。我之所以不愿叫它君子兰,是因为它的根和叶都在高原,包括它与我的许多回忆也在高原。我不求它给我好运,只愿它能与我共度命运。每每看着它,我就会想到高原天空金色的阳光,想到绿荫下的军营土坯房,想到一个戴边框眼镜的安徽战友。这盆君子兰就是这个战友在阳光下踩着自己肥胖的影子、流着汗急火火地送到我宿舍的。战友说:“你这里太需要一盆君子兰了!”说完,狂笑几声,放在我书桌上大步流星地走了。

    我与君子兰就这样在高原结缘。因此我叫它高原兰,它从此拥有了优美诗意的别名。尽管它没有花中之王牡丹那么富丽堂皇,没有芍药那样端庄而出身名门,没有玫瑰那样娇艳而哗众取宠、浪得虚名,但是它有的是高原的品质和坚强的意志,这一切足以使它更美。

    高原兰,它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兰。

    瞧,那是什么?像一个金红色的绣球,如同二十三个身着金色舞裙的小姑娘簇拥在一起,在那坚实的绿叶托举下,它仿若一轮迷人的金月,没有其他花能胜过它的低调和高贵。一朵朵娇小的花,一朵挨一朵,紧紧地依偎着,它们团结互助,认定了要从同一个地方出发。细嫩的茎柄托着质感的花瓣,里面还露出浅黄色的花蕊,它被那嫩绿较粗的叶茎从绿叶中托起,像一颗横空出世的耀眼明珠。它的叶子很有特点,像是被油布擦绿的皮子,而且皮子是一层一层叠起来的,很有次序和纪律,如同舞蹈中的千手观音向左右两边伸展,稍稍向下垂首。从远处看,它就像动物园里孔雀的尾巴开屏,美得让人亦真亦幻。

    它的品质更是令人折服。

    那个冬天,高原兰被我拔除花盆,装入一个塑料袋子,同我私奔贡嘎机场。离开高原后,它一直过着寄居的生活。起初我将它托付给先我离开高原的舞者东子。这盆高原兰于东子并不陌生,东子在高原实习时,与我共同见证过它的花期,因此答应此事,东子不曾半点犹豫。东子租来的小木屋在抚琴小区一座小高层的楼顶,光合作用良好,只是老鼠光顾频率过高,白天黑夜都能看见它们妖娆地漫步,莫非是来偷学东子舞蹈技艺的吧。因为演出,东子三天两头离开这座城市,有时一走就是一个星期,陪伴高原兰的只有那些寂寞的老鼠。可想而知高原兰经常处于饥渴状态。只有我在外漂泊一阵回到城里,才借机找到东子探望它,并一次将水给它补够。但多数时候是找不到东子的,东子不在,就看不到高原兰。只好在电话里叮嘱东子别忘了给我的高原兰喂水。

    过完整个冬季,东子的房租期满,房东因看不顺眼东子漂泊的生活而找了借口不再续租,将小木屋收回。气愤的东子十分无奈,只好重新寻居。我穿街过巷打车将高原兰移居到一位老编剧家,请求给予关照。哪知这位老编剧家居住的老筒子在暗淡的一楼,采光效果极差,他家养的十多盆君子兰,十多年来从未开花,叶子也显得非常单薄、纤细,感觉很是营养不良。更不幸的是,有一天老编剧家的大花猫弄伤了高原兰。那些肥厚的叶片布满伤痕,新伤旧伤重叠在一起,眼看高原兰马上就要死掉了,我心急如焚,三天两头跑去打扰老编剧,其实是想多看一眼我的高原兰。它如一个受伤的孩子被我轻轻抱起,然后又轻轻放下。老编剧是个老高原,他一生的燃情岁月在高原度过,因此不难理解我对高原兰的情感。他一边责怪大花猫,一边找来剪刀,替我剪下那些断裂的叶子,然后将它精心修复一番后,又将它放在大花猫碰不到的地方。几个月之后,奇迹出现,它竟然慢慢恢复了高原的活力,原来它是那么的坚强!

    历经两年后的夏天,高原兰终于随我搬进了自己的新居,在客厅之外的阳台,它成了草木集合的领衔主演。宾客光临寒舍,它最先得到赞赏,且得到最佳的好评。奇怪的是,在它离开高原的两年流浪岁月里,它一直不曾开花。当高原上那位馈赠我高原兰的战友多年后见到我的高原兰时,他怔在它跟前,取下眼镜,蹲下身,我的高原兰正花开如高原金光灿灿的九个小太阳。这个精通易经八卦的战友抚摸高原兰的花朵,略有思索地说,哦,君子兰一开花,你这一年一定会有好运呀。

    我说,托你吉言,自从它进入这个阳台,年年都在为我开花,年年三月都让我刻骨铭心地想在高原的你呀。

    战友皱起眉头,他讲,怪了,说来你可能不太相信,我在高原为你所一贯称之的官人养那么多君子兰,每年开花的几乎是少之又少,君子兰不开花,我的日子就不好过。官人成天渴望君子兰开花,就像渴望升官发财,你以为他们真有心思欣赏君子兰之美吗?

    我难解地望着战友不语。他立马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说来我就一肚子气。

    有什么值得你去气?当初你抱给我的君子兰,之前开过花吗?

    战友笑而不答。点燃一支烟,连吐几个沉重的烟圈,继而斩钉截铁地说,君子兰只为君子而开。那些不懂君子兰的官人,他们只需要弄懂官场就行了,还管什么君子兰的事呀,如今他们有的得了绝症,有的已经退居二线,抱病离开高原,但我敢肯定地说,这世上有些人直到闭上双眼也不会懂何为君子?兰香怎能入他人之芳心?它们早被某些官人的贪嗔痴慢给萎缩得不想开了吧。

    妙哉,战友真是既懂得官人,又明君子兰之心呀。其实,我还不敢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就是真正的君子,只是高原兰,除了开在我的高原,还开在一条没有功利结果的自由路上,我的命就是它的命,我走到哪里,它都在我的命中。即使我不再返回高原,但我依然坚守高原兰一样的人生信条——一个人应该活得是自己,并且干净、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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