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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与坚守——李进祥创作论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08日09:12 来源:中国作家网 赵兴红

  着手写李进祥,正值鲁迅文学院第四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班在呼和浩特开班。这儿的天很高,云很白,空气里有青草的味道,阳光是毛茸茸的,不像北京那样混沌,也不像拉萨那样刺眼,阳光的质感像加厚的绸缎。这里的人民有草原一样的辽阔和宽容,他们怀着一种朴素美好的感情,用歌声、用热情迎接每一个到达的客人。办班的日子里,每天都在讨论民族文学,“民族精神”、“民族文化”成为我们日常话语的关键词。由《民族文学》杂志社提供的文化衫,似乎也成为一种流行的符号。

  作家从日常生活中发现与切入民族品格与民族命运,在文学表达中建构民族文学的民族个性,表达民族生活,书写民族个体的生存状态和生命意识,与其说是一个自觉的过程,不如说是一个自然的过程。

  书写自己熟悉的生活

  李进祥自言,他的文学创作是在表达自我,而不能作为整个回族的代言人。这应该是作家真实的想法,如果一个作家开始写作时就把自己定位成一个民族的代言人,他写出的作品往往不能感动人,也往往不能代表这个民族个体生命的现实处境与存在状态,也就不能成为民族的代言人。在动笔写每个短篇小说之前,作者都要构思很长时间,最长的达6年。他在构思什么呢?其大部分心思花在如何去挖掘紧贴大地、负载时代的精神情怀,如何去塑造清洁的、坚韧的,同时又是苦涩的、丰满的人物载体,而不是去想如何书写回族的风俗画卷。但是,小说完成之后,人物生活的环境是回族的,人物的信仰是回族的,语言和细节也是回族的,在其他各族读者看来,这些作品的书写方式,无不散发着浓郁的回族民族特色。因为作者就生活在回族民众当中,小说的情怀和人物载体立起来之后,那些熟悉的生活,信手拈来,便自成一体。

  文学走向世界,应该关注人类共同的情感和价值取向,然而文学创作作为个体行为,每个作者都应该书写自己熟悉的生活,通过个性来反映人类共有的东西,从而营造出绚烂多姿而又共鸣共振的审美效果。展现绚烂多姿的艺术个性是文学创新繁荣的标志。少数民族作家在表现艺术个性上具有很大的优势,因为少数民族的民族文化、民族传统、民族生活中都存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和素材。只要是写出你熟悉的生活,写得成功,被大家认可,读者愿意通过你的作品去了解这个民族前所未知的内涵,你的书写在一定意义上来讲,就成了这个民族的代言。

  李进祥从2000年开始写小说,长、中、短篇都有涉猎,最有起色的还是他的中短篇小说。尤其短篇,因为它的短小、简洁、集中和精巧而受广大读者欢迎,他的小说字字锋利,如刀如刃;句句蕴藉,如歌如谣,充满了苦涩的、不可言说的酸楚的东西。 

  《换水》摘取了第十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换水”本身是回族的一种风俗习惯,清水河一带回民习俗是出远门要换水。换水是方言,就是沐浴洗大净,但从内容到形式都与洗澡有很大不同。换水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从什么时候洗到怎么洗都有严格的规定。按规矩,水须是活水,7天须换一次水,上寺礼拜、过乜帖、出远门都须换水。

  小说写了一对农村夫妇到城里打工的辛酸历程,从最初对城市生活的憧憬、向往、犹豫、担心,到面对现实的不公、受辱、挣扎,再到伤痕累累之后回归乡村清水河的过程。这个故事在中国社会的转型期,反映农民工进城的故事中并不稀奇,但是因为作者抓住了回族习俗“换水”这样一个细节,作为整个小说的“戏核”,用换水来穿针引线,通过换水的过程来描摹人物在不同情境中的心态,这个故事就变得摇曳多姿,与众不同。

  小说的题目也很有讲究,一个抢眼的有意味的名字会吸引读者有开卷的冲动。蒙古族作家阿云嘎先生长篇小说《燃烧的水》和《有声的隔壁》,这样的题目是有声音的,这样的语言掷地有声。当我访问阿云嘎先生怎样构思出这样的题目,他说他是同时用蒙汉双语创作的作者,蒙汉转换相当于两种语言思维。在内蒙古草原上,揭开草皮就是石油,燃烧的水就这样诞生了。

  无论是使用民族语言母语创作的作者,还是用汉语创作的民族作者,民族语言与民族文化都会为文学创作提供更多的思维与理念,使我国的文学花园更加绚烂多姿。

  如水一样的情感表达

  小说的情感表达,有的写得温婉 ,有的写得粗犷,男性写作与女性写作的区别也很大。李进祥善于通过女人去写男人,在他的笔下涌现了一个个阴柔的、传统的、忘我的、美好的女性形象。这些女性让人过目不忘,她们有着如河水一样清洁的心灵,有着为家庭奉献的传统美德,有着哺育孩子的伟大母爱。只不过,由于她们认识世界的能力不足,所受的教育水平有限,只能愚忠地一味忍受女性所处的弱势地位,而不能去改造世界和掌控世界。

  可贵的是,李进祥把这些女性若隐若现地跟家乡的清水河联系在一起,河水的伤口比人的伤口容易愈合,偌大的清水河很快就包容了别人在她身上的掠夺。河水具有自洁功能,他笔下的女人也具有自洁功能,即使在生活的沦陷下,读者仍能感觉到她们是清洁的,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心灵。

  清水河是清洁的,同时又是苦涩的。如果说《换水》取胜于鲜明的民族特色,《女人的河》则取胜于阿依舍这个女性人物,小说很细腻地描摹了一个回族姑娘,走过初恋、盛开、为人妻、为人母的心路历程。阿依舍从小在清水河边长大,又从河的上游嫁到河的下游,河水就像她的亲人,河水对她的养育和影响是如影随形的,暗含着女人守护家园的天职。同时她觉得心里有一条河,像清水河一样清亮而又苦涩一。初恋是模糊的,爱情是等来的,接下来与丈夫的分离,对儿女的养育,更多的都是一种命运的等待。

  “丈夫和儿女就是命,许多回族女人都是这样。”又何止回族女人,中国传统女人往往都是这样的,不过践行方式不一样罢了,回族女人用她们的牧养方式来承担这一使命。

  “女人真的就是一条河,不过这条河流不到远处去,而是流到儿女的生命中去了”。把女人比作家乡的母亲河,河水有欢快的时候,也有平静的时候,女人在与河水的自比中,找到了身为女人的幸福。

  情感如水一样,写法也如水一样。

  李进祥的文字很干净,很纯粹,充满诗意。在当下许多小说迷恋于媚俗写作,不但不能真正地打动读者,还会很快地被大多数读者遗忘和鄙弃。《女人的河》将情感写得如此美好,充满阳光,在太阳、小草和一群绵羊的眼睛里,爱情如蜕变的美丽蝴蝶,在飞翔中绽放出最美的诗情画意,令人向往。

  以上重点分析了阿依舍的形象(《女人的河》),另有为爱殉情的吹口弦子的女人(《口弦子奶奶》),神秘的花样子(《花样子》)、人生理想迥异的桃花与杏花(《害口》),心中虽有恨意却在最后时刻宽恕了对方的兰花(《挦脸》),甚至那个如影随行的林娴儿(《天堂一样的家》)和捏了打工儿子递上的钱便立马长了精神的婆婆(《害口》),莫不是令人过目难忘的动人形象。

  回眸乡村生命价值的呈现

  纵观李进祥所有的创作,如果提炼关键词,是乡村和回族,或者说回族的乡村。这种乡村不是现实主义的乡村,而是沉淀在作者的记忆中、经过提炼的虚化的乡村,他的描摹是作家对乡村生命价值的回眸。

  乡村与城市走过了二元对立的历史之后,随着历史的变迁、社会的转型,城乡差别逐渐缩小,城市的边缘在扩大,农村与城市有走向融合的趋势,更多的以农耕、牧养为生的农民开始到城市打工。浩浩荡荡的数亿中国农民工大军,已成为中国工业化、城市化进程中的一个特殊群体,这种现象反映在文学艺术上,新世纪出现了农民工文化和打工文学,产生了一大批以最质朴的形式述说农民进城的作品。

  深圳的杨宏海,以深圳这座外来人口最聚集的城市为依托,经过大量的调查研究,编撰出五卷本的《打工文学》,积极支持和推动打工文学的发展。

  武汉的《芳草》杂志,在2011年面向全国推出了以“创办一份中国农民工的刊物,作为农民工之友,作为农民工之家,作为城乡交流的平台,和农民工一道共同追梦”为宗旨的子刊物《芳草·潮》,以敏锐的目光、宏阔的视野关注农民工问题,作为一份主流文学期刊,是“有态度有眼光的”。

  农民工的打拼和奋斗,是中国现代化进程中值得发掘和展示的元素,城乡差距的缩小,往往还停留在形式上、贫富上、物质上,精神层面的差距依然还大。李进祥的笔就落在了这儿,他虽然不是农民工,但他的父老乡亲、他的兄弟姐妹是底层农民、农民工,小说反映的都是宁夏南部清水河沿岸回族乡村的人和事,它们在客观上形成一个整体风貌或者共同的主题。简单地说,就是反映在现代化、城市化进程中,农村、农民的两难境地,他们对城市的可望不可及的尴尬处境,以及为此所付出的艰辛代价。

  而且,李进祥笔下的农民工具有明显的地域特色,相对于深圳、武汉这些大城市的农民工,宁夏南部的农民就像清水河一样走不太远,他们执著于传统道德的恪守,在自我身上深深地打下了乡村生命价值的烙印。

  这里的农民忠实地恪守着几千年来因袭下来的传统,当传统价值观遭遇城市的挑战、彷徨、较量的过程之后,几乎所有的农民工都选择了回归的路线。无论是从清水河突围而出的马万成(《屠户》),还是做了城市小老板的马成(《天堂一样的家》),他们都很难在城市里驻足扎站。《屠户》里主人公最后喊出:“我把儿子都割给你们吃了,我在城里还没有扎站的地方吗?”

  “文学可以叩问、可以批判,也可以疗救、抚慰;作家通过自爱,而施人以爱;通过自重,而尊重万物;通过自信,而相信人类;用自己的思想探索,给人以方向;用自己的信仰之光,给世界以光芒。”进祥,请坚信你的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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