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迅：北京的地铁

　　现在，我坐上了北京地铁的五号线——在很多的时候，我乘坐的都是地铁五号线。地铁五号线的北苑北站，钢筋蜘蛛网般地绕匝在天空，厚厚的玻璃把它包裹成类似“蚕茧”般的盔甲。人们在站台上等候着，地铁一辆紧接一辆如一阵风般开来，像是一条巨大的鳗鱼，张开大嘴吐出无数的泡泡，又吞噬着无数的人流，摇头摆尾地就走了——站台上依然站立着焦急或淡定的神色各异的人，他(她)们在等待着，等待着下一班地铁的徐徐开进。

　　这时，我感觉地铁像一根时间的绳子，谁都想抓住它，抓着它一同开进春天。

　　乘“坐”地铁，在城市上下班的高峰对谁都是一种奢望，实际上它是另一个动词——挤。地铁带来一股人流，裹挟而去的也是一股人流。在它的缝隙里，只能是拥挤了。这样，人在地铁里就如一纸“卡片”……有人努力地把书端在眼前，有人摆弄着手机、平板电脑，耳朵里塞着耳机线……到处是无聊的张望和片刻的闭目养神，赶机场或车站的民工和出差人大大小小的行李包，酒气、梦呓、汗味、香水味，让人这时感觉地铁就像一个巨大的立即要爆炸的气球。但除了偶尔的争吵和不怀好意者惹出的尖叫声，车厢里优雅的、狼狈的、慌张的、安静的各色人等都屏声息气的，只听见地铁哐哐的撞击铁轨声和广播到站的提示声。车门洞开，地铁与下车的人似乎一起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抛开上下班高峰的人流，地铁里的情形当然又不一样。它显得空旷、舒适和清冷，甚至还有一些浪漫：有人坐在椅子上看书，盘弄手机、平板电脑，有人宁愿空出座位，站在窗前欣赏窗外的风景，还有几对情侣卿卿我我，相互拥抱着……地铁就像一列流动的闲适的所在，把一座城市的高贵、宽容与时间的便捷展现得淋漓尽致。

　　对于坐地铁，我好像有些异常的痴迷。听说法国巴黎的城市建在地铁之上，十几年前到巴黎，我就特意乘坐了一回。那里，歌者和乐手随处可见，形形色色、放浪不羁的歌者和乐手，在地铁的两条或几条通道的交接处，在通道的中间，拉着提琴，或吹着黑管、萨克斯管、风笛，有的连拉带唱，用一个鼓连接着小喇叭；偶尔还有两人一起演奏，不同的乐器美妙地交织在一起。甚至几个人一起随着伴奏，说说唱唱，仿佛一支小乐队，给人一种特别的氛围。“巴黎的地上是画的世界，地下是音乐的世界……它的地下音乐，总有一条，能隆隆驶进你的心底。”(冯骥才语)——有人说，如果把巴黎当作一块大蛋糕，随便地切上一刀都能见到纵横交错的地铁隧道的孔洞；如果土地是透明的，就会看到巴黎地铁在地下不停交错飞驰的壮观场面——如今，北京的地铁无论是里程数还是站台数，都远远地超过了巴黎，说北京是一座建在地铁上的城市，丝毫也不为过——常常，我还会赶上最后的一班地铁。那时地铁里灯火通明，色彩迷幻，站台上就我和一两个人。地铁远远地驶来，悄悄地蹲上地铁，转过身来，我就像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有了地铁，一座城市就有许多的站台。那种露天站台与地下站台，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北京地铁有了近20条的线路，地上地下的站台少说也有200多座。这些站台费尽了城市设计者们的心思，许多站台因此成为城市的一个标志性建筑。立水桥南站的“中国龙”造型、东四站的“中国象棋”布局、雍和宫站的哲学文化、奥运村地铁站的奥林匹克风、中关村高科技地区站的“电路板”设计等等，就让地铁站成为地铁最有魅力的地方。北京地铁图的线路五颜六色，这些地铁就如一条条飘舞的彩绸，一条条涌动的河流——有一次，我从五号线出发，心血来潮地在地铁里穿来穿去，四号线、九号线、十号线、十三号地转悠了一天。穿行在地铁里，我觉得地铁隧道像是一座巨大的迷宫，另一座城池，一座散发着很多人梦想的迷宫与城池。是迷宫，就会让人迷失方向；是城池，就会演绎很多的故事。人类在这里也折射着人性的点点滴滴。地铁拥挤的时候，你挤上地铁，有人会体贴地照应你，有人则屁股一撅就挤下了你；你下地铁，有人会小心地为你让路，有人却故意地阻挡，甚至用“也要下车”之类的语言搪塞你。可等你下了车，却见他纹丝不动，在地铁里若无其事，一脸的漠然。社会是由人组成的。有人，地铁里就有了一切，有了社会的光怪陆离，五颜六色。

　　我曾在一篇《地铁口》的文章里说，城市的场面上很嘈杂，我就想钻进地下，我喜欢地铁口的那种“删繁就简”的味道。的确，地铁口自有它神奇美妙的地方。比如，地铁五号线的标志性颜色是紫色的，它代表着高贵、神秘与浪漫。我就十分喜欢这种颜色。无论我出发多久，只要一坐进这种紫色的车里就有一种踏实的到了家的感觉。当然，我还知道，在北京这样的一个大都市里，地铁赋予我们的远远不止这些，它无疑承载了一个城市现代化的梦，承载着无数管理者和乘客们色彩斑斓、光怪陆离的人生之梦——“我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我发觉，从地铁口出来的人都这样哲学地思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