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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全生:硬朗文风的美学价值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6月26日16:03 来源:中国作家网 杨晓敏

  襄樊汉江边的尹全生是小小说阵营里的一员骁将。上世纪80年代发表的《驼背寨》、《白茅沟》以及90年代的成名作《海葬》、《七夕放河灯》,2006年的获奖系列小小说《命运》等,给作者带来至高的声誉。

  《海葬》是尹全生的成名作或曰代表作,是惊涛骇浪中壮美的生命礼赞。这种把人物置身于特定环境中来展现性格、尊严、勇于担当责任的构思,的确有石破天惊之效用。涛起云涌,风暴雷霆,大海上发生了大自然中如此壮烈的一幕。这个题材以容量和内涵来说,本可写成中篇小说或电影剧本(想必读者对其场面的宏大和人物感情的复杂留下深刻印象),而作者却缩龙成寸,仅以不足两千字的篇幅写就,情节集中,文笔凝练,使人感到小小说确能容纳大题材。在作者笔下,所有的景物都具有主观色彩,船帆会勾结风暴背叛渔人,海浪会奸笑,船被海烧急了会蹿上云端,寓情于景,情景交融,下笔不俗,力度很强,最后那三个老渔夫苍老而豪迈的笑声,在读者心头久久回荡。

  《精神》蕴涵了较为丰厚的文化思辨,可更为吸引我们的是爷爷的性格。有文化的爷爷,无疑是农村中生存质量和精神品位较高的人物。他的文化结构带有明显的时代烙印,即以儒家传统文化观念为支柱。这里面有一个相当精彩的细节,气息奄奄的爷爷听到孙子要当官的喜讯,居然精神为之一振,问清了孙子的官职级别,老泪纵横,不能自已,大病不治自愈。这个情景的生动描写,有力地强化了人物性格,也为结尾处爷爷之死做了合理铺垫。

  我也喜欢《借条》这样的具有传统教育意义的作品。1946年,解放军护送伤员的周大成连长,向村民大庚借了50斤麦种,并打了张借条, 说等全国解放了,让他凭借条到县政府换麦子。三年后县城解放,大庚带着借条进城兑换麦子。想到政府分的房子和地,他觉得自己不够意思。遭遇“三年自然灾害”,大庚看到县委书记都在挖野菜,他发誓再不拿借条找政府了。

  后来大庚变得老态龙钟,他打算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买口好棺材重新安葬媳妇,决定再一次带借条去找政府。走到县城外的烈士陵园,大庚躲雨与看护陵园的老头聊起天来。看护陵园的老头讲起了一段往事:1949年解放军攻打县城, 请他当向导。有个团长对他说:曾向后山村一个老乡借过50斤麦种, 等打完了仗,一定要到后山村看看, 归还麦子。大庚离开烈士陵园直接踏上了回家的路。他红着眼圈说:“为解放咱这个县,人家连命都搭上了。人家找谁讨帐?”一张借条凝聚了中国半个世纪的发展历史,同时也描绘了各个时期阶段中的人心演变。社会的发展也许会滋生许多不和谐的东西,但不会因为岁月变迁而改变的,那就是人心深处最真的情感。

  《延安旧事》不仅塑造了挥泪斩功臣的毛泽东的坚毅性格,“那是支挥洒着磅礴气势、辉煌哲思的笔,忽如瑞鹤乘风,忽如游龙入海, 写完了《沁园春。雪》,写完了《实践论》、《矛盾论》。然而同是那么一支笔,这天却变得艰涩了, 如同沉重的犁铧,走走停停,艰难地在油灯下苦耕──那支笔是在苦耕-块板结了几千年的刑不上大夫的僵土,更是在辗压一片连触及都不忍的感情。”还塑造了被判死刑的黄克功坦然伏法的倔强形象,听完死刑宣判的黄克功向法官敬礼,但抬起胳膊时他意识到没戴军帽,转而振臂高呼,高呼亲自判定他死刑的他由衷敬仰的领袖,万岁!“然后,他迈开大步走向刑场,如同满怀豪情地去执行一项任务……”这一呐喊令人动容!普通老百姓大概不会谙熟什么叫“法律”,但却会懂什么叫做“明镜高悬”,他们会用粗犷的信天游的旋律,唱《东方红》,唱《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直至唱得“泪飞顿作倾盆雨”……

  尹全生近期的写作深刻程度依然不减当年,尤其在人性的开掘上很下功夫。《狼性》属当代寓言,有言外之旨。所谓狼性,狼之贪婪本性也,而人之贪婪,甚于狼矣。“狼这时舔的实际已经是自己的血了。它舌头上淌出的血越来越多,舌头抽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因此淌出的血就更多……最终,贪婪的狼腿一软瘫倒在地――它已经失血过多,垂垂死矣!”试看贪婪的结果,无非是刀口舔血,自寻死路罢了。这种把劲非要用到十分才肯罢休的写作姿态,颇有鲁迅风骨。一支笔犹如解剖刀,敢于把血淋淋的事实,捧给麻木者看。

  《找钱》同样反映了某些社会病态。矿主开着宝马经过收费站,收费站刚聘用的农村小姑娘只认规定,让他交10元钱过卡费,这位暴富的矿主和10元较上劲了,因为他以前开车过收费站都是免收过卡费的。他的车畅通无阻时,他会有一种说不出的荣耀感,因为鼓涨的腰包让他的头上戴满了数不清的“红帽子”。他认为过卡是否交费绝不是个钱的问题,而是个身份问题。他要用另外一种方式,来显示自己呼风唤雨的能耐、翻江倒海的本领,来炫耀自己的社会地位。于是他调动矿上所有的车辆循环不断地来到收费站,用100元付10元过卡费,没多久一条坦坦荡荡的国道,就这样陷于瘫痪。这个故事诠释的人性裂变,多么现实可怕,社会的堡垒真的如此不堪一击吗?作者的忧患与爱憎跃然纸上。

  《世仇》故事讲述了塔克拉玛干沙漠一对天敌公狼与食狼鹰的较量,这不仅仅是两个世仇之间的挑战,还是一个物种本能和天性的自我挑战。食狼鹰惯用的伎俩不是直接捕杀,而是激发狼回头反击;当狼回头欲以死相拼时,食狼鹰才迅雷不及掩耳地将备用的利爪钩进狼的双眼。公狼掌握了食狼鹰的伎俩,克制、遏止住了自己的本能和天性,绝不回头。而食狼鹰这时完全不必要等待狼的回头。狼不回头,它完全可以用另一只爪子,抓住狼的脖颈或脑门,腾空而去。但食狼鹰墨守惯用的章法套路,固执地、坚定不移地在等待狼的回头。

  “任何动物得以生息繁衍,都有其合理性。这种合理性的核心,是其本能、天性顺应了物竞天择的自然法则。如果没有自己的本能和天性,谁也别指望生存下来,哪种动物也休想生息繁衍。但是,在某种情况下放任自己的本能和天性,往往又是导致毁灭的根源--不论是作为这种动物整体还是个体。那么,在一定情况下克制、遏止自己的本能和天性是理智的。”在这场较量中,公狼的胜利得益于自我挑战的成功,敢于改变习性,乃至改变本能。食狼鹰输了,输在墨守成规,输在天性的固执。作品在把一对世仇的决战演绎得惊心动魄的同时,也给人们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思索。

  有人常感叹偌大的小小说领域,多是软弱的笔力在写庸常的生活内容,或使用一些小技巧来完成一个小故事,既忽略了文学艺术品质的锻造,也缺少敢于提出问题的勇气和胆量。尹全生这种强悍凌厉、颇有霸气的文字,如雪原鹰击、旷野厉风一样肃杀。遒劲的文风,读来荡气回肠,极具震撼力和美学欣赏价值。在这个意义上说,尹全生是真正意义上的现实主义作家,在当代小小说领域极具影响力。他坚持文以载道的信念,最为直面人生,尤其值得推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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