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科幻毫无关系的科幻片

　　原标题：与科幻毫无关系的科幻片

　　□殷罗毕

　　故事稀松平常缺乏想象力

　　很显然，《星际迷航：暗黑无界》并不是一部科幻片。尽管是对延续了40多年科幻电视剧集《星际迷航》的致敬之作，但《星际迷航：暗黑无界》只是一部被安排在太空场景中的动作片。

　　这部号称的科幻片以最没有幻想力的桥段开场——好莱坞英雄拯救世界的场面。不过，这个世界是尼比鲁星球。一伙群众演员把脸涂白耳朵拉尖就被当作了尼比鲁人。这个外星球与地球也找不出任何区别，土壤、植物，还有貌似印第安土著的外星土著。在遥远的外星球，发生的却是最没有想象力的地球自然灾害——火山爆发。似乎编剧都懒得去查查中学生科普读物，找个让观众感觉陌生点的宇宙性灾难，比如引力坍塌、白洞喷发之类。

　　片头之后，故事的主轴更是紧贴现实，丝毫不需要想象力。2259年的伦敦，发生一起死亡超过四十人的恐怖袭击事件。于是，星际联盟在总部开大会。开大会时，大家才发现恐怖袭击的真正动机就是要让高层军官都集中开大会，以便一举歼灭。恐怖爆炸的幕后主使哈里森果然发起了袭击，云云。为了阻止哈里森的外逃阴谋，舰长柯克重新率领企业号启程追击，云云。危机重重的旅途中，哈里森谎话连篇，离间舰队成员，柯克船长和舰员、朋友之间的信任也受到巨大考验，云云。整部电影，在船长柯克为恢复飞船动力手动修复核反应装置并遭受火辣辣巨量核辐射中达到高潮。

　　在星星(Star)之间迷失航向(trek，跋涉之意)，又有着无边无际的黑暗(into Darkness)——星际、迷航、暗黑、无界(英语片名：Star Trek：into Darkness)，这些词原本是一次远游的邀请，邀请观众进入到一片完全陌生乃至不可思议的世界中去，那个世界与我们所熟悉的地球世界有着截然不同的规则和精神氛围。这也是一部经典意义上的科幻片所需要许诺给观看者的。但事实上，在《星际迷航：暗黑无界》中，我们哪儿都没有去，只是坐在一间狭窄的办公室内，看一群人开会、对话、打架。当然，星际飞行的场景也并非没有，但那些星球、太空站都稀松平常得类似地球上的主题乐园，不带来任何感受力和智力上的挑战。

　　既无理性逻辑又非内心自反

　　19世纪以来，科幻之所以成为人类乐此不疲的想象游戏，甚至成为无神话时代的当代神话，其根源在于它为现代人带来了以现代方式来观看和探索世界的一种途径，那就是一种彻底的以逻辑为动力和推进方式的探险。

　　使用理性和逻辑去推测人类所未知的空间，这种理性和逻辑抵达了人类的梦境都难以想象的极度荒凉和陌异的地方。因此，科幻也好，宇航也好，其根本的快感在于以逻辑来展开地球世界上的想象都未曾够到和抵达的可能性世界。正如以一人之力将中国的科幻小说提升到与欧美相齐平水准的刘慈欣，他在《三体》中所展开的宇宙黑暗森林图景，正是他使用电脑编程进行演算得出的图示，这演算的结果完全超出了他自己大脑日常的想象。

　　必需讲逻辑，无论是在细节还是整体线索中都必需讲逻辑，甚至整个故事情节本身就是由逻辑所推演支撑的，这是科幻的命根子。科幻鼻祖凡尔纳的飞往月亮之所以是科幻，而嫦娥奔月之所以只是神话而不是科幻，并不在简单的在于凡尔纳想象了一种物质装置——巨型炮弹，更在于他处处真心实意地替人类着想，计算究竟需要多大推力，耗费多少固体炸药，才能把一个人轰到月球上去。

　　由着自己的逻辑想象并设计世界上未曾有、但却又精细真实如在眼前的机器、空间乃至另一个世界，这是科幻的快感模式之一。这是外向的、扩展的、探求新奇世界规则的“天真的科幻”，也是经典硬科幻的典型路径。而科幻的另一个向度，则是朝向人类自身生命和精神内部的。那位相比凡尔纳远为阴郁的英国人威尔斯，想到隐形技术，就想到人类可以为所欲为、想到道德伦理的崩溃；一讲到外星人来袭，就是地球人宗教信仰的崩溃和彻底的虚无。不断自我怀疑自我探究的思路，一种成年人的模式，可以称之为“恐惧的科幻”，其中更多的不是探索的快乐，而是面对未知的黑暗恐惧。

　　可惜，此番的《星际迷航：暗黑无界》既不是儿童以逻辑步步为营一心当真的宇宙连环画，也不是成人晦暗的内心自反，而是种种好莱坞英雄煽情桥段的堆砌。与低级逗笑有关，与当下反恐热点有关，与时下人气旺盛的卷福(以主演新版卷发福尔摩斯而出名的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Benedict Cumberbatch ，剧中饰演哈里森)有关，唯独与科幻毫无关系。

　　(作者是上海同济大学哲学博士)

　　殷罗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