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网>> 新作品 >> 美文 >> 正文

丁利:村庄的声音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6月21日13:48 来源:中国作家网 丁 利

  任何一个季节,在村庄任何一个地方,声音如风无处不在。只要你细心倾听,就能听到她的心音,品味她丰富的语种、原始的语调、淳朴的音色。

  村庄的声音越听越有韵味。

  隐藏在村外的一只布谷鸟,突然把一声声单调而悠长的啼鸣传进村庄,草垛旁几个调皮的小伙伴立刻停止了嬉闹,一边冲出村外索寻布谷的声音,一边把春天的呼唤洒满无际的旷野。

  先前,一群群燕子也从南方飞回老家,在房前屋后、电线杆上叽叽欢叫着,一群群蚂蚁也爬出洞穴倾听青草芽滋滋拨节的声音。一头在圈里关了一冬的老黄牛“咔嚓”一声,顶破了牛栏杆,疯了似的跑出野外,并发出“哞——哞——”畅快淋漓的高鸣,眼神里尽是对春光和自由的渴望。一群无忧无虑的家鸡和大鹅被牛的疯狂震惊得手足无措,叽叽嘎嘎、扑扑棱棱四散飞去。一只大公鸡竟然飞上了房顶,像指点沙场的将军,伸着长长的脖子,奓撒着羽毛,一边“喔——喔——”长啼,一边注视着跑出村外的牛。门口的花狗,听到命令,像先锋一样,“噗——噗——”扫了几下尾巴,冲房上的公鸡“汪——汪——”叫两声,随后箭一般冲出村庄追赶黄牛去了……

  家门咣的被推开,好几个汉子奔出村庄,喊叫着去追赶跳圈的黄牛。此时,黄牛已混在牛群中,正在小河边吱吱地喝水呢。静美的春天,被这喧闹的声音搅得不知所措,村里村外混淆一团的声音,把好端端的春天弄得支离破碎。

  夏天,村庄的声音是和谐的、恬静的。小时候,就在院心的古榆树荫下,听蝉“知了——知了——”的催眠曲,它把干了一上午活的父母亲,都送入了正午甜美的梦乡。我倒没有睡意,用小土块投向古榆茂密的枝叶里,蝉稍停片刻,又在树的更高处鸣叫。忽然,屋后一片柳树毛子里传出蝈蝈悦耳的长鸣,我光着脚丫轻轻赶过去,目光锁定在那只振翅长鸣的铁蝈蝈身上,用手去捏它的瞬间,竟然从玉米地里刮过一股旋风,左三圈右三圈,玉米叶、草叶、榆树叶沙沙作响,一转眼蝈蝈没了踪影。我气得一跺脚,竟踩在一个小石子上,咯得我“哎呀”一声,抬头看时旋风在道边的坟头上拧在一起,像两个猛汉叫着号、摽着劲在摔跤呢!

  雷声是对村庄的怒吼和震撼,雹子是对村庄的敲打和摧残,暴雨是对村庄的发泄和酷刑。我讨厌这些声音在村庄肆虐,我喜欢轻风细雨对村庄的爱抚和洗礼。

  常坐在老屋的窗口,享受着柔柔的轻风抚摩面孔的感觉,听绵绵的细雨落在大地的声音。透过窗户纸,小村一片朦胧,每一个雨点都是一朵浪花、一首儿歌、一个谜语,在这雨声中,你什么都可以想,也可以什么都不想。听,细雨叭叭敲在窗户纸上,每个小雨点都是一纸活蹦乱跳的窗花;落在房顶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匀称而又静谧,此时屋子仿佛成了一座古老而神秘的音乐宫殿。小弟玩累了,倚在母亲的身边睡着了,嘴里说出一串听不懂的呓语。我听够了雨声,用毛毛草调逗睡得正香的小弟,尖尖的毛毛草在他的鼻孔里来回蠕动,小弟一个大喷嚏加上一声大叫,惊醒了熟睡的父母。他们揉着惺忪的眼睛,一时不知屋里发生了什么事。等母亲终于明白了是我手里的毛毛草在作怪,操起笤帚疙瘩打向我时,我做个鬼脸,光着脚丫“咣当”一声推开门,跑进屋外的细雨中……

  那个本来寂静、被细雨滋润得温馨的中午,被我破坏得大哭大叫。屋外,村头披雨衣看青的农夫,在半泥半水中“啪嚓——啪嚓——”走过去,一脚一脚溅起串串水珠,直奔村后那片在细雨中哗哗向上拔节的玉米地……

  正在我凝视那片玉米地发呆时,只听轰的一声闷响,屋后小菜园的围墙被雨冲倒了一段,一朵朵杏黄色的窝瓜花被埋在下面。这让我忽然想起昨天从野外捉回放在花瓣上的那对大肚蝈蝈,倒墙会压死它们吗?

  夏天的夜晚,整个村庄被青蛙的“狂欢夜”吞没了。村外长满蒿草的小河,那是青蛙的“夜总会”。青蛙是团结的群体,它们很少有独唱,大都是集体大合唱。在河边我们小伙伴去捕杀它们,只要有一只青蛙发现了就“扑通——”一声跳进水里。随后,其余的青蛙也都齐刷刷地从河边跳进水里。面对青蛙溅起的水波,我们只好踏月空手返回村庄。半路上猫头鹰凄凉的悲鸣,让我们加快了赶回村庄的脚步。

  青蛙几乎是半宿半宿的狂欢,比起沙沙虫来就截然不同了。沙沙虫喜欢在日落时,独自“沙——沙——”地在高粱地、玉米地上空翩翩起舞。伴随着小院里的掌声,沙沙虫常把歌舞送到你的眼前,甚至落到你的掌心里,沙沙虫被活捉了,小院传出一片欢笑声。

  夜深了,黑亮亮的小蛐蛐不知啥时蹦进屋里,一曲曲优美、清脆而动人地吹奏着。屋里老父亲此起彼伏、一阵高似一阵的呼噜声,也没阻止蛐蛐的自我陶醉……

  金色秋天,成熟的五谷借着风铃,互相挥手致贺。大雁在村庄上空,排成优美的阵列,一声声关于人间爱的长鸣,让高粱羞红了脸,让稻谷笑弯了腰,让玉米敞开了衣襟,让农夫一路高歌,“啪——啪——”大鞭子甩出长长的喜悦。

  一群群小燕,携侣纳雏,集中在长长的电线上,叽叽喳喳相互鼓励,传达南飞的誓言。

  手持镰刀的母亲站在地头,迎着瑟瑟秋风,远眺燕子大队迁徙的壮观场面,几分惆怅荡在脸上。她喃喃道:“咱家屋檐下的那对燕子,来年春天不知能不能安全飞回来……”

  一挂满载庄稼的大马车,从道边“哒——哒——”走过,辕马的一声仰天长嘶打破了母亲的沉思。

  家里的大花狗叼来一个很大的高粱穗,倚在母亲的裤脚边摇头摆尾,亲昵地炫耀着……

  大雪覆盖了村庄。庄严、肃穆的冬天一片萧条。村庄里三五成群的孩子,在雪地里“吱咯——吱咯——”踏出歪歪扭扭的脚印,那声音的背后,印着一个个跳动的音符。雪团打在脸上,发出细微柔弱的声音,像个棉花团,轻轻的,孩子冻红的脸上挂满了白白的“胡须”……

  走出村庄,雪雾茫茫。一群又一群的雪雀,铺天盖地,展开双翅在风雪中时高时低、时远时近地飞鸣。那一声声“叽——叽——”的哀叫,带着几分孤独和无奈,在空旷的雪野里传出好远好远……

  偶尔有三两只离群的雪雀,在风雪中飞进村庄,或盘旋在草垛上,或落在老屋前的空地上,哪知这是麻雀的家园。很快,秫秸垛上一只站岗的麻雀发现离群的雪雀,就率领大兵“叽叽喳喳”冲杀过来,无奈,几只孤伶的雪雀又惨叫着被赶出村庄,消失在茫茫风雪里……

  雪夜静悄悄。母亲把我们踏雪弄湿的鞋放在灶前噼叭作响的树枝火上烘烤,父亲盘腿坐在炕桌旁,一页页慢悠悠翻动发黄的账簿,不时又打起算盘,噼里啪啦地算着一年的收成。雪地里跑累的孩子,在暖暖的被窝里睡得好香。偶尔,冒出一句天真的梦话,引出灶火旁母亲的一串笑声……

网友评论

留言板 电话:010-65389115 关闭

专 题

网上学术论坛

网上期刊社

博 客

网络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