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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商:我越来越敬畏生活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6月17日10:24 来源:羊城晚报 何晶


  壹

  以文字描画浦东的“清明上河图”

  羊城晚报:你最新的长篇小说《东岸纪事》是2005年开始动笔的,人们说这是你唯一一次做了写作提纲。

  夏商:差不多是2005年动笔,但之前酝酿了很多年,材料和细节在脑海里储备,一直没想好用什么方式写。我过去写先锋小说,语言和结构的训练比较全面,也一贯注重细节,不是纯粹玩形式。但《东岸纪事》的故事发生地浦东是一个真实的地理存在,完全按之前的笔法还是撑不住,后来就决定还是用更接近现实主义的笔法来写。

  我写作从不用提纲,用提纲写作本身很荒诞,不符合艺术规律。在创作中,很多细节都是灵动的、闪念的,提纲等于做了一个牢笼,会使文本限于僵化,所以说我准备了提纲是讹传。我确实做了大量前期准备工作,去查资料,去采风,去故事的发生地拍照片,做了大量笔记,但这些笔记不是故事提纲,而是小说的材料。

  羊城晚报:《东岸纪事》去年在《收获》发表后引起读者广泛关注,今年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后,复旦大学郜元宝教授又称你为“改写了上海文学版图的功臣”。

  夏商:简单说,《东岸纪事》是一部以老浦东村镇变迁为背景的长篇小说,故事发生在浦东开发以前,同时间跨度约30年,用工笔的手法描绘了浦东的故人旧事,写了大量风土人情,我个人把它视作“浦东的清明上河图”。

  郜老师所说的改写上海文学版图,是基于文学中的上海一直是小资的、摩登的,充斥着“国际大都市、东方巴黎、十里洋场、租界、咖啡馆、舞厅、弄堂”等符号,而在《东岸纪事》中,这些符号基本都消失了,我笔下的是粗砺的浦东平民世界,野性的、粗鄙的“乡村上海”,相比香艳的、脂粉气的“都市上海”,对文学界来说是陌生的。改写谈不上,算是补上了一块吧。

  羊城晚报:《东岸纪事》的细节非常庞杂,甚至某些地方给人感觉有些絮叨,这部小说是试图给浦东立传吗?

  夏商:摘一段《东岸纪事》后记中的话:“写这本书的一个收获是,我对世事细节的迷恋得以充分暴露。须知,小说家犹如说书先生,我是多么喜欢絮叨,喜欢多余的废话,喜欢庞杂的意味深长。小说的魅力正来自于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东拉西扯,整个叙事如同密织的溪涧,最后归于瀑布的纵身一跃。”

  试图给浦东立传的说法显得野心太大,我没那么大野心,浦东只是一个舞台。和过去一样,我更关心小人物在时代中的命运。当然,从实际效果看,我用文字留住了老浦东。刚才我说在写作之前曾去拍了很多照片,等六年后小说完稿,照片上的风貌已完全消失了,从这个角度说,《东岸纪事》以文字复活老浦东。

  贰

  写作用词如同患上“强迫症”

  羊城晚报:听说你正在写一个同性恋题材的新长篇,采访了很多同性恋者。在写作《东岸纪事》之前,你也做了很多实地采访, 这是不是暗合了那句老话,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夏商:我的确在写一部同性恋题材的长篇,但我的意图不是猎奇。老实说,我对这个人群具体的性行为没什么兴趣,还是对人物的命运更感兴趣,会有很多灵魂拷问的东西。至于实地采访,我越来越在乎,因为小说家虽然有想象,但生活中的有些材料和细节,编是编不出来的,所以我越来越敬畏生活。当然,不是所有采访来的材料都可以用,要经过遴选、加工甚至变形。

  羊城晚报:在创作小说的同时,你还做了一个普洱茶品牌?在大多数人的概念里,小说家和做生意好像不太搭界?

  夏商:差不多在开始写《东岸纪事》的同时,我创立了一个叫“普茶客”的普洱茶品牌,这耗去了我大量心血,也是为什么这部小说写了六年的原因之一。对小说家和企业经营者身份的混搭,大家一直有个误解。其实,绝大多数作家诗人也有一份用于谋生的工作,在中国大陆,比较常见的是编辑、记者或大学老师,对此大家都不会质疑,而对一个作家办公司,就觉得奇怪,甚至会降低对其作品的评价,我觉得特别荒唐。其实,我没觉得一个公司老总和记者、教授有什么区别,后者的工作也很繁忙琐碎,也要挤出时间从事创作。

  羊城晚报:你在微博上说自己是“强迫症患者”,在写作时坚持用词的规范与准确。比如,不能将“1963年”、“2000年”写成“63年”、“00”年,不能将“20世纪80年代”写成“80年代”。政治定义更要保持客观,“中国大陆”不能写成“中国”等等。这是否因为你看到了太多不规范的用法而有感而发?

  夏商:的确,现在的汉语不规范的地方太多了,有些是民间生成的,比如“童鞋”、“屌丝”、“感脚”等网络用语。有些是意识形态造成的,比如“解放战争”、“三年自然灾害”、“有关方面”等这样有歧义的说法。作为作家,有正本清源的义务,一方面是规范母语,一方面也是普及常识。

  羊城晚报:现在人们常说“文学边缘化”,且和你同时代出道的不少作家都歇笔了,你一直还在坚持创作。

  夏商:严肃文学式微,很多朋友渐渐不写了。我始终未辍笔,虽杂事干扰,进展很慢,依然在写。对我来说,写作早已不是功名之事,而是生命状态。尤其近年,对世事和时局失望,更觉得用文字进行表达和反思是多么重要。我心中真正的祖国,是母语。写作,是我灵魂的舞蹈。

  羊城晚报:现代人很多已没耐心读书了,你怎么看待这个现象?

  夏商:读书这个习惯,很多人坚持不下来。很多好习惯,都因为惰性而坚持不下来。其实有一个克服的方法,比方在一本很厚的书籍面前你退缩了。那么想想作者能把它写出来,难道作为阅读者,你比写作者更难?这样一想就释然了,阅读压力也减轻了。

  叁

  不是生硬植入政治

  大尺度裸露就了不起

  羊城晚报:你喜欢在微博上针砭时事,有不少异见者对你的观点表示不满,甚至用非常难听的语言进行人身攻击,但你似乎不怎么争论,还是继续发表看法。

  夏商:中国大陆目前只有纳税人,纳税人批评政府是权利也是义务。至于那些人身攻击,是最下贱无能的行为,这些攻击者往往没有真实身份,甚至连头像都没有,对这些懦夫,你去搭理他们干嘛呢?

  羊城晚报:说到时政,那你怎么看待政治和文学艺术的关系?

  夏商:曾有读者问我为什么不直接写政治小说?说实在的,写政治是时政记者、史学家与政论家的事。当然,小说家难免在字里行间流露其政治判断及倾向。但文学艺术远高于政治,我不认为存在什么伟大的政治小说,即便如《1984》这样的名著,从艺术角度说,也是三流小说。小说是人类的秘史,政治只是秘史的一部分。前几天我还和人说到电影《颐和园》,时至今日,还有人给这样的烂片叫好,可见对艺术鉴赏力的普及和训练是多么重要。不是生硬植入政治大尺度裸露就有多了不起,相反,这正是败笔,也是很多文艺作品的硬伤。因为对体制不满,所以只要反体制就是好作品,这是对艺术多大的误解!好作品应该润物细无声,装蒜没用,葱就是葱。

  羊城晚报:前段时间看到王安忆劝诫复旦学子,要与主流体系保持理性距离,别急于加入竞争,要在孤立中完善自己。你怎么看?

  夏商:王安忆的话道理没错,但按她的说法去做,毕业生们在竞争惨烈的当下很可能命运悲催。她是好心,但一个成功者说什么都是对的,失败者却没有跟社会赌博的筹码。世道变了,脱离实际去追求精神的世外桃源,难免画饼充饥。

  链接

  夏商,原名夏文煜,祖籍江苏。1969年12月生于上海。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东岸纪事》、《乞儿流浪记》、《裸露的亡灵》及四卷本文集《夏商自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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