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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可以:晦暗的往昔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5月27日10:24 来源:中国作家网 盛可以

  盛可以,鲁迅文学院第十三届高研班学员。2002年开始小说创作,著有《北妹》《水乳》《道德颂》《死亡赋格》等6部长篇小说,以及《缺乏经验的世界》《留一个房间给你用》等多部中短篇小说集。作品被译成英、德、韩、日、荷兰等多种文字出版发行。曾获多种奖项。

  大半年没有写作,对文字感觉有些迟钝。近两个月迷上画画,心思全不在写作上,忽然要来谈点创作,仿佛局外人,遥望城堡,既恍惚又陌生。

  一直认为,搞文学或者别的艺术,需要近乎着魔的专注,偏执,私底下还以为,小说家必须保持对世俗生活的冷漠,对幸福日子的抵触,而写作本身却要 求小说家观察生活,深入日常。这很矛盾。比如我,努力写作,除去灵魂所需,也隐含着对世俗幸福的追求——这是典型的自虐。我就是在这样的悖论中锯掉了青 春,现在仍要延续,锯掉余生。我总是处在一种与生活的搏斗中,稍有安逸,就求变,求新,或许只有这样,才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写作也是这样,没法一成不变, 在题材和语言风格上都做了不同程度的尝试,一如对死水生活的不断修改。

  我在北京3年了,很多朋友不喜欢北京,总是问为什么喜欢待在一个灰蒙蒙的地方,交通拥挤,庞大到令人不知所措。我从来没有告诉他们,我就是喜欢在这个充满雾霾的城市,等待那不常有的美丽天空,只要它一出现,它所赐予的幸福感就足以涤尽往昔的晦暗。

  我写作产量不低(我曾经给自己的勤奋打100分),持续不断地写作,其实也是为了间或写出一部涤尽往昔晦暗的作品,享受它带来的幸福与甜蜜。我 并不否认,自己写过很差的作品,摄影师拍照,好作品也只是百里挑一,为什么作家就不能写差作品呢。知道自己这个写得差,那个写得好,不至于受到赞美忘形, 挨了批评就消极沮丧。冷静和清醒是好状态,如果觉得写差了丢人,大可以写篇好的来挽回颜面。我想写篇“好的”——这个“好的”,像驴子眼前的胡萝卜,诱人 前进,写下每一篇作品。当然,如果真的笨得像头驴,结局只能是永远被胡萝卜戏弄。

  去年因为《北妹》英文版的出版发行,我去了伦敦、纽约、悉尼、墨尔本等地方谈这本书,也听到国外读者说起他们读这本书的感受,多有褒奖,他们对 生机勃勃的主人公钱小红的评价,使我大为感动,他们说钱小红其实是个很纯洁很有能量的女孩,而在大部分国内读者心中,钱小红是淫乱放荡无知的。这是两种有 趣的读后感,我曾试图去弄清为什么会有这样截然不同的认识,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仍然迷惑。

  我不是畅销作家,也没有很高知名度,负着作家的名,总会有尴尬的时候。有一回,一群人吃饭,朋友介绍,说我是作家,一位大学老教授表示没听说过 我这位“新秀”。我说我不是新秀,我是老作家了,写作11年了。说完,内心有几分苍凉。我没有任何炫耀的意思,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我的确是写了11年的老 作家,就像在同一工作岗位上待了11年的工人,心怀朴实。即便默默无闻,即便更多的人没读过我的作品,我也不想掩饰晦暗的往昔,因为我从未失去对美丽天空 的期待。

  我极少应酬,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混圈子。虚无感常阻止我的脚步,我的任何一次婉拒都比我赴约来得真诚。我如从前一样真实坚固,但我在变轻、做减法,清理心灵角落的垃圾、奢望,对事物也看得更轻,我改变,以轻的状态生活。

  画画的缘起,看似偶然,实则是潜伏已久的一种愿望。此前没画过,没有基本功,画得如何,不在意,只是要表达内心的情感,并且的确从绘画中体会到 欢欣。其实,我画的是另一个我,孤独的童年,母亲的爱,内心的柔软,有爱的瞬间……很多人看我的小画感到快乐、温馨,他们遇到了自己和自己的岁月。没有人 拒绝美好柔软的事物。我的小说完全没有小画儿这么讨喜,小说总是让人不舒服,让人怀疑,让人警惕,当然,也让人清醒。我并不遗憾。写作和画画,是自我分裂 的两个极端,现在,我是完整的了,我很高兴。

  很多人初次见面,总是惊讶:“为什么你的小说那样尖锐凶猛,而你却是这么柔弱的一个人?”我无语。其实,我的小说不凶猛,凶猛是毫无保留地攻 击,比如一头狮子,凶猛是它扑向猎物的瞬间,而我的这头狮子,更多的时候,是饱餐后在树下冷眼旁观的野兽。是,在我的小说中,我用一根银针准确地刺进生活 的内部,以及人性的穴位,于是,真实的站立,虚假的瘫痪。因为,在虚假和伪善粉饰的人间,我不去审那样畸形的美。

  我跟朋友开玩笑,小说让我背了“黑锅”,而我的小画儿替我洗刷了一遍,挣回了纯真和婉约,“锅”还背着,但不那么黑了。我持续画下来,完全得益 于朋友的鼓励,约做插图的师友,拟出画册的出版社,还有询价收藏的读者,让人感动。我格外疼爱我生产的这批小画儿,不单因为它表达了我内心的柔软、友善、 孤独以及眷恋,更重要的是,我全情倾注,进行了一轮对过去岁月近乎庄严的缅怀与告别。年岁渐长,对逝去事物的情感,已经远远超越了对未来的期待与想象。

  我已经学会放弃,有了很多不争,不屑争,懒于争,减法,简化,对所有烦琐复杂避之不及。卡尔维诺在回忆青春时曾说过,他如今知道他当时是在搭筑 一个小屋,试图借此隔绝世上所有的败德。退回到自己的屋内,从窗口望着外面的世界,多少也是因为,我对那些失真的云彩充满了失望与怀疑。3月烦人的柳絮, 夜空私语的星星,还有损害心肺的空气,不管你需不需要,它们总在出没。

  自然,写作还是重点,我不会糊涂地幻想能画出什么天地,更不会抛开它去研究绘画。我还没有入绘画的门,也没有精力在这个复杂的领域做更深的探索,它只是我写作疲劳后的一把躺椅,一杯咖啡。而写作,却是中毒已深,赖以活命。(盛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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