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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诗——自由的精灵”——王尔碑访谈录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5月24日10:06 来源:文学报 王尔碑 箫风
采访者(左)与王尔碑先生合影采访者(左)与王尔碑先生合影

  王尔碑先生是当代著名散文诗人,作品收入 《中外散文诗鉴赏大观》、《中国散文诗90年》、《新中国六十年文学大系·散文诗精选》 等多种选本。2007年11月,荣获“中国当代优秀散文诗作家”奖。新年伊始,笔者借出差之机赴成都拜访了她。在女诗人陶家桂陪同下,尔碑先生接受了我的访谈。没想到,这位86岁高龄的老人,思维如此敏捷,记忆这般惊人,侃侃而谈几个小时,竟看不出一丝疲惫和倦意。阳光透过窗帘照着她慈祥的笑脸,令人倍感亲切。

  箫风:王老师您好!早就拜读过您的大作,今天能当面向您请教非常高兴。请问您是如何走上文学之路的?“王尔碑”这个笔名有什么寓意?

  王尔碑:我父亲是清光绪年间的举人,家里有个很大的书房,我从小就喜欢读文学方面的书。在成都女中念书时,对文学已到了痴迷的地步,上课时经常偷偷地看小说、写诗。我从同学的手抄本上读到艾青、田间、绿原的新诗,便开始学着写诗。我的第一首新诗 《纺车声》,发表在1946年的重庆《新华日报》副刊上。这首诗的灵感来自邻居家的纺车声,写的是乡下人生活的艰辛。当时用的笔名叫“海涛”。这个笔名是有象征性的,那时我有一个男朋友,也是我最早的恋人,他的笔名叫山岳,所以我取名海涛。除此之外,我还用过王念秋、方笑云等笔名。

  当然,使用最多的是“王尔碑”。这是我哥哥给取的,他从小喜欢文学,因为崇拜英国诗人王尔德,就给自己取了个笔名叫王尔塔。哥哥给我取“王尔碑”这个笔名还有一层含义,是为了纪念我们的父亲。父亲是在我出生的同时去世的,他说我生父亲死,我就是父亲的纪念碑了。

  箫风:请问您第一篇散文诗是何时发表的?您的散文诗创作大体分几个阶段?在创作风格上有什么变化?

  王尔碑:我的散文诗创作可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1947到1948年间,可以算朦胧期。当时成都《西方日报》有个西苑副刊,我在上面发了不少小说、散文和诗。其中有一些很短的小散文,用现在的眼光看应该是散文诗,大概发了有五六篇的样子。记得《海与梦》、《雾与歌》是1947年发表在西苑副刊上的,《卖火柴的女人》是1948年发表在《新闻日报》副刊上的。印象最深的是《卖火柴的女人》。当时我高中毕业了,住在女子公寓准备考大学,有一天黄昏时分,当时住的那条街灯光很暗,街上也没有啥人,有一个老人背着白色的灯草,在叫卖火柴。他的声音好像在哽咽:“卖洋火,卖洋火……”声音很凄惨的。那个时候已经有电灯了,哪个来买她的洋火嘛。我觉得这章散文诗写得比较好。

  箫风:这么说,您的散文诗创作是从1947年开始的。

  王尔碑:是的。第二阶段,是粉碎“四人帮”以后,1979到1984年这个时期,可以算高潮期。“文革”时期什么都没有写,“四人帮”粉碎后思想解放了,心头有很多东西像喷发了一样,写了很多。这一阶段的散文诗主要是写风景、写自然,也写人。1984年我出版了第一本散文诗集《行云集》,收入散文诗88章。这本书出来后反应是很好的。第三个阶段,是上世纪90年代以后,可以说进入探索期。我这个人写得慢,也写得少,直到1995年才出第二本散文诗集《寒溪的路》。这本书写人比较多,是耿林莽作的序。我寄你的《瞬间》是第三本散文诗集,2008年作家出版社出版的。

  说到创作风格的变化也是有的,就是早期的作品比较泥实,主观抒情多,后来诗风有些变化,更加注重淡出、简出,更多地注入人生的体悟。耿林莽先生在评论中说:“从《行云集》到《寒溪的路》,由纯净柔和走向厚重和深沉。”大抵如此。我曾尝试用多种手法去写,包括荒诞的、魔幻的手法,以表达对历史和人生的思考。如《丑石》、《古瓶》、《女人和蜘蛛》、《无名武士的石像》、《长眉罗汉》、《影子》、《鸟会》、《无头的女人》等,这些作品可能有人喜欢,也许有人摇头,但我个人是比较偏爱的。

  箫风:王幅明先生称您是“做减法的诗人”,您也说过“天才善用减法”。能否谈谈您在创作中是如何用减法的?

  王尔碑:1983年,我认识了山东山水诗人孔孚。他的小诗写得很好,他的诗论也很好。有段时间我们经常通信,互相谈诗,互相提意见。“天才善用减法。”——就是孔孚先生为我删诗得来的启示。在写作方面,我追求的是:一叶隐现宇宙。就是以极少的文字,写出跨越时空的意境,给人较大的想象空间。可惜我的多半作品没有达到这一追求,只有《石屋》、《父亲》、《遥寄》、《红蜻蜓》等接近一些。其实,我的不少散文诗背后都有一个很长的故事,它本身容量很大,有点像小说、像戏剧,我就是把那些难忘的事情写出来,但我只选取一个片断、一个瞬间,一个隐约的故事,尽量给读者留下想象的诗意空间。比如《山寺》,虽然只有三行诗,却写了三个人物,而且情态各异,似一幕哑剧的片断,能给人较大的想象空间。

  箫风:您曾以散文诗的形式写过一篇《散文诗的自白》,我觉得道出了您的散文诗观:“我跟着散文去了,无论走到哪儿,我终竟属于诗。/我不做诗的叛逆,永远。”请问您是如何把握散文诗这一本质特征的?

  王尔碑:我是这么看的,散文诗本身应该是诗,是自由体新诗的发展。但是,散文诗要善于吸取中外古今文学创作的精华。在 《散文诗的自白》 中还有一段话:“我追求:诗的含蓄,散文的明丽,小说的深沉,音乐的流动、华丽的建筑,电影那旋风般快速的节奏。”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我觉得,古文中就有很多散文诗,像《秋声赋》、《岳阳楼记》、《前后赤壁赋》 等就是很好的散文诗。屠格涅夫的小说我几乎都看了,其中有些段落完全是散文诗的,莎士比亚的剧本里更是比比皆是,就是要吸收这些精华。鲁迅的《野草》既有纯粹的散文诗,也有戏剧式的、杂文式的散文诗,形式是很丰富的。

  箫风:我知道,您长期从事报纸副刊编辑工作,发现和扶持了一大批文学新人,并与他们建立了深厚友情。请您谈谈这方面的情况好吗?

  王尔碑:1951年我从北京新闻学校毕业后,分到《川北日报》做编辑,后来一直担任《四川日报》副刊编辑。这期间,经我的手确实编发过很多诗人的处女作。比如:第一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张新泉,他当时是一个船工,稿子寄给很多刊物都没用,在我这儿给他用了,而且用得比较多,他对我一直都念念不忘。还有《星星诗刊》主编梁平,当时在大足县一个公社里当文书,他很喜欢诗,他的第一首诗也是在我这里发的。还有一个姓廖的大车司机,满脸的胡子,第一次来找我时拿了很厚的一本,都是他手抄的诗,字写得好,诗也写得好,我说此奇才也,便把他的几组诗推荐到《星星》诗刊发表了,他还当过《星星》的编辑,后来也成名了。

  箫风:您已年过八旬,但还仍然关注着散文诗的发展。请问您对散文诗创作的现状怎么看?对青年散文诗作者有什么建议和希望?

  王尔碑:现在青年诗人涌现了很多,我最近看得很少。新疆亚楠的散文诗我看过,周庆荣的散文诗也看过一些,他是对散文诗有贡献的嘛,出了很多钱来推动散文诗。我建议青年作者首先还是要练好基本功,语言要是自己的语言,不要什么流行写什么。当然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追求,我们也不能用老的观念来看待。再就是写的时候要注意表现形式的多样化,不能太单一了,不能重复别人,也不要重复自己。有些人觉得写散文诗很容易,其实不是这样的。

  箫风:我感到,还有一个需要注意的问题,就是要有思想性,现在很多散文诗缺乏思想性,有的文字虽然很美,但却没有灵魂。

  王尔碑:是的。有位作家说过,诗本身是感觉的东西,没有想象就没诗人,想象比什么都重要。但是黑格尔也说过,不要轻浮的想象。我觉得散文诗本身就是对人生的一种深刻体验,不能没有思想。

  箫风:诗人余薇野称您是“一个最珍视心灵自由和艺术自由的诗人”(《读王尔碑诗随想》)。著名作家曾伯炎在《王尔碑的长春笔》 一文中也写道:“这自由精神,也是王尔碑为艺之灵呢。”请问您如何理解散文诗的自由精神?

  王尔碑:任何文学作品都离不开自由精神,特别是挣脱“镣铐”的新诗,它本身就是“诗体解放”的产物。散文诗作为新诗中最“自由”的一体,更需要强调“自由精神”。离开了自由,诗就失去了飞翔的翅膀。因此,我在《瞬间·后记》中说:“散文诗——自由的精灵。”

  箫风:就当代散文诗作家来讲,哪些人的作品对您影响比较大?

  王尔碑:郭风、耿林莽、李耕、许淇的散文诗我都喜欢。1986年我在乐山诗会见过郭风先生,对他印象非常好。其实,郭风的散文诗上世纪40年代就已经写得相当好。耿林莽对我的影响也比较大,他很有才,人又好,我的《石屋》、《沙漠》、《题一个青年的自画像》,他写过评论,他还点评过我的散文诗《寒溪的路》、《鸟会》、《女人和蜘蛛》,我们经常通信。李耕是苦难重生,作品也多,写得也很好。

  箫风:您今年已经86岁高龄,仍然时有新作问世。可以说,您从“文学少女”到“文学祖母”,始终诗笔不老。请问您的秘诀是什么?

  王尔碑:其实没有啥子秘诀。如果说有什么体会,还是个“减法”的问题。天才善用减法,不仅在写作方面。在生活方面,我觉得也要用减法,现在是物质主义时代,在吃、穿、住等方面不能追求享受,不能花太多的时间,因为我的时间也不多,所以很珍惜时间。

  我其实很少写,我最反感的一句话就是笔耕不辍,我不喜欢这样。为写而写不行,诗这个东西不能随便写的。我有一个观点,就是到晚年的时候,如果没有很好的激情,而且思想性也不够,就不要为写而写,不要笔耕不辍。要写就要拿出好作品,能够超过你中青年时期的东西,才可以拿出来,没有的话最好不要写,否则会害人的。

  箫风:《散文诗研究》 创刊已经一年了,请问您有什么意见和建议?

  王尔碑:这个专刊办得不错,我每期都看。我觉得,可以再增加一些散文诗评论的内容,特别是对青年人的推介。还有一个,就是引用一个人的作品时,要用他最好的,不一定是近作。

  箫风:谢谢您对《散文诗研究》的关心!

  (根据录音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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