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永雄:石狮有个九十九间

　　在凌空兀立的宝盖山东北面，有一座林木葳蕤的后山，被誉为福建泉州规模最大的华侨民居之一的石狮市永宁官聘村杨家大楼(俗称“九十九间”)，便坐落在这岗峦起伏的环抱之中。

　　暮春绵绵细雨的一天，我们一行走进这座饱经沧桑的九十九间。伴随着我们匆忙的脚步，这座华侨古民居的建筑风格、结构布局、艺术雕刻以及杨氏家族的繁衍史，进入了我们的眼帘。

　　九十九间的所在地官聘村，一条大溪从村前穿流而过。这里古称“官东”，后因明万历进士黄克缵﹙石狮永宁梅港人﹚亲诣吊唁杨姓第六世祖宿儒杨公近江事，并亲笔题写墓碑，乡人引以为荣，故改为今名。据村里的耆老介绍，九十九间的创建人杨邦梭，字文锦，生于清同治壬申年(1872年)，卒于1955年。杨邦梭自幼家境贫寒，成年后除农耕外，还养驴驮货，清苦度日。不过，这种赶驴跑运输的活儿，倒显示出青年杨邦梭的经商才能和吃苦耐劳品格。其父亲杨家鸳有兄弟6人，分别为家瓜、家流、家桂、家钟、家铎。杨邦梭为摆脱贫困，横下心来，于民国初期跟随叔父与乡人离开故土，远涉重洋。初到菲岛，杨邦梭忍饥挨饿，什么脏活都干。凭着自己力气大，在码头搬运货物，却受尽欺凌。在这种处境下，他开始转而经营起烟草生意，步入商界，还组建了“杨梭公司”。后来，家族合力，经营有方，公司业务越做越大，终于发财致富，成为菲律宾十大富商之一。

　　家财万贯的杨邦梭，为了给前人增光，遗惠后代，他与诸叔父相量，决定在家乡以家族名义，建房置产，大兴土木。1929年，杨邦梭回到官聘，着手筹建杨家大楼。他高薪聘请大上海工程师和温州施工队，开工兴建。九十九间取名“六也亭”，寓意其家有父叔六兄弟。大楼建筑所需钢材、木材、“霸土”(水泥)等材料，全部从菲律宾运回。这些建材，先用货轮运至晋江安海码头，然后雇驴驮转运官聘村。六也亭为九十九间主建筑，辅以“雀馆流芳”、“鳣堂衘瑞”、“迎素月”和“三喜余庆”楼，组成中西合璧的杨家大楼建筑群。六也亭分三层，每层都有花窗式的栏杆，楼中有楼。两边大楼是四角凸型立面，窗棂外雕有花鸟图案，雕艺别具一格。主楼的每个天井，都配有西式水泥楼梯。因风雨飘零，这些露天水泥楼梯早已布满青苔，陈旧不堪，同行的作家连声说：“很有沧桑感！”

　　杨家大院落成后，杨邦梭听从高人指点，又在大楼边挖掘3个大池塘，依次是“铁枝潭”、“四孔潭”和“中潭”。虽说是为了风水，但夏日落照，三池碧水，晚风吹起涟漪，当人漫步潭边，看鱼儿嬉游，定然依依不忍离去。

　　我们冒雨登上三楼顶层，但见楼面全部铺上本埠“尺二砖”，形成独持的闽南风格。我站在高楼上，抬头望见侧面乱石嶙峋的双髻山，不禁想起小时候听老人讲述北宋杨文广率官军平闽南十八洞的曲折故事。这双髻山上蝴蝶精的蝴蝶洞，就是当年平南王激战的地方，让人陷入无边的遐思。再往东南方向远眺，闻名遐迩的黄金海岸新沙堤景色，也隐约可见。三楼上有座钟楼，同行的石狮市文联主席李繁红告诉我们，当时九十九间开饭时，就是在此敲钟为号，可见杨家大户安富尊荣的景象。钟楼下边是佣人和雇工的住所，平屋，一字排开。现居住在九十九间的杨家后人介绍说，1946年7月16日，日寇飞机轰炸永宁沿海一带，官聘这座九十九间也遭受其害，护廊和钟楼均被敌机击中，伤痕累累，惟有钟楼的“六也清音”挂钟安然无恙，保留下来，这就是永宁“7·16”惨案带来的祸害，见证了日军侵华的滔天罪行。由此，九十九间还被开辟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现已搬出六也亭的杨姓第五代传人杨祖志老人动情地说，这座苍老的杨家大楼，1958年人民公社时期办起了集体食堂，社员收工后大都集中在这里吃大锅饭。“文革”中，九十九间一部分被县供销社占为农村分销店，一部分成为官聘村生产大队办公地址和民兵队部。至今二楼的墙壁上，还保留着“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奋勇前进”的大幅标语，这都是那时“红色海洋”的产物。老人还说，红卫兵来这里“闹革命”，敲坏大楼许多雕塑物，这是“文革”惨痛的记录。

　　与“红标语”不同的是，九十九间也留下高雅的楹联，如“名卿清掭除三惑，学士新诗重十联”，此联把东汉河南刺史杨秉(杨震之子)的“三不惑”(即“酒色财”不惑)写入诗中，意在教育子孙后代学会拒腐戒奢，好学上进。另一副对联“但得安闲清岁月，只留清白遗儿孙”，说的就是“四知太守”杨震的“清白传家”之古训。还有一副对联，则把宋神宗熙宁进士杨时(福建将乐人)的“程门立雪”典故注入联中，用以激励六也亭后辈“尊师重道，敬待师门”。杨祖志老人还说，九十九间后人勤奋读书，博文约礼，获得学士、硕士及至博士的都有，人才辈出，不负先人之厚望。

　　天空仍然飘着细雨，我们撑伞走出九十九间，伫立在飞檐斗拱的雨亭边，细细回味亭上横匾“得少佳趣”四个字。是啊，大千世界，少也有少的好处。我们不要因多而弃少，也不要因小而拒大，要学会以少为乐，知足常乐，人生才会处处有佳趣。这时，我们回过头去看一看六也亭，那宽阔的地面一色花岗岩石板，都是经过人工加工而成，光滑明亮，气势不凡。左边3座闽南“皇宫式”的红砖大厝，燕尾翘脊，画栋雕梁，似乎与六也亭连成一片。我想，这座占地两万多平方米、磅礴大气的九十九间，如今依然“养在深闺人末识”，寂寥冷落地打发时光。我们一行忙着为九十九间的远景策划，当今文化创意产业正在全国各地兴起，这九十九间能否引起重视，实行保护性的开发，巨额投入，全新“打扮”，创造出经济效益？而我，也仿佛看到未来的九十九间文化产业园区(六也亭文化创意园)，以其西式的建筑风格，连接闽南特色的现代景观，还创建了石狮华侨史展厅、民俗风情馆、地方文史资料书屋和西式咖啡厅、时尚餐厅、南音演唱厅等组成的民俗文化旅游景区，与距离不远的姑嫂塔、虎岫寺、朝天寺等名胜相映成趣，迎来石狮市乃至泉州地区旅游事业蓬勃发展的璀璨明天！(吴永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