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叶:第一时间

　　2013年4月20日，早上8点多，我在四川阿坝州黑水县城的酒店醒来，简单洗漱之后，去吃早餐。今天是“名家看四川”采风活动的最后一天，这个活动由四川省委宣传部和四川省作协联合举办，已经有十几年了，很有影响。这天的日程是从黑水县城出发，过壤口到龙日坝，再折回头到金刷寺，午餐后由理县、汶川返回成都。这次活动的嘉宾有台湾知名作家张晓风女士，有《中国国家地理》杂志社社长李栓科先生，还有王跃文、彭学明、葛水平等作家以及《人民日报》副刊部主任董宏君、《光明日报》记者部副主任袁祥、《四川文学》主编高虹和《华西手机报》总编辑刘骞等等。四川作协主席阿来始终陪同。

　　进到餐厅，在桌边坐下，忽然发现大家都很严肃。询问了一下，才知道刚刚雅安地震了。

　　“雅安？”我和葛水平异口同声叫道。3月中旬，我和她刚刚一起去过雅安。在没去雅安之前，这个地名我从未听说过，在我的视野里，这是一片沉默的地域。但是到了雅安才知道，原来在这片沉默的地域里，有许多名字一直都在我记忆里亮晶晶地闪耀着：安顺场、大渡河、大熊猫……也不过就是一个月前啊，我和水平在雅安赏着烂漫的万亩梨花，品尝着甜美的黄果柑，逛着清幽的上里镇……可是，今天，雅安居然地震了！

　　一边看着电视里寥寥无几的信息，大家吃完了沉闷的早餐，上车前行。一路上，刘骞不时向我们播报和更新着信息：几级地震，震源在哪里，在哪个地震带上，有多少人遇难，余震次数，援救行动进行到了什么程度……我一边惴惴不安地听着，一边看着手机——除了张晓风女士，车上的每个人都在翻动着手机。我给雅安文联和作协的朋友发了几条短信，很久才得到平安回复，略放了心。同时我也收到了朋友们的问候，韩小蕙给我发短信说，听闻雅安地震比汶川还严重，我回复她：“应该没有那么严重。”是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有事先回湖南的王跃文也发来短信，要我们注意安全。李栓科一边查阅资料一边给我们进行着很专业的判断和分析，董宏君和袁祥则开始不断地打电话，一副备战的状态……

　　午饭过后，阿来和我们道别，独自行动——不知道他会去做什么，但因为他在“5·12”汶川大地震时期的所作所为，我相信他一定会去做些什么。而采风团里的其他人在回成都的路上也都纷纷开始行动。刘骞一直在和记者们遥控联系，董宏君也和报社紧锣密鼓地筹谋着什么，袁祥已经火速拿到了通行证，找到了去灾区的车辆，一回到成都就会向雅安出发。张晓风女士反复要求着也去灾区，被大家反复劝住……快到成都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先回成都的彭学明打来的。他说中国作协主席铁凝刚才给他打了电话，问候采风团的全体人员，并特别问候张晓风女士。说她曾跟张晓风女士见过一面，很理解她的心情，但更希望她保重身体。“铁凝主席说了，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祝大家健康平安！”

　　张晓风女士终于放弃了去灾区的努力，她自谦又遗憾地说：“我是年龄太大了。去了也是个累赘。”——她出生于1941年，已经72岁了。我们当然不允许她如此自贬。我们说：“您是宝贝。”

　　看着车外成都市区里熙熙攘攘的人流，我和水平相依而坐。沉默了好一会儿，水平忽然说：“我们真是没用啊。现在能为那些人做些什么呢？”

　　是啊，现在，就是这第一时间的现在，我们能为那些人做些什么呢？能做的也许就是劝一劝张晓风女士；也许就是对遇到的前往灾区的“汶川的哥”的车队挥挥手，竖竖大拇指；也许就是路过四川省人民医院门口的时候向那些闪灯的救护车行注目礼；也许就是不停地看手机刷微博；也许就是把自己的牦牛肉干都塞给袁祥，让他带到灾区去；也许就是赶快离开成都，让四川的朋友们在他们熟悉的领域里为灾区的人倾力做一些事；也许就是作为写作者，在第一时间写这篇小小的文章……

　　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当然，还有祝福。祝福芦山，祝福雅安，祝福四川。祝福在灾区的和不在灾区的所有人：怀着爱，好好活着。

　　这言辞貌似无比虚妄。但是，面临着噩梦般的灾难，我相信每一个人都无比确切地知道：这是最朴素也最温暖的梦想。(乔  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