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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剧《青蛇》:一场悲伤与挣扎的“做人”修行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5月09日16:58 来源:中国作家网 谷海慧

  有关白蛇的传说已有上千年的历史。从传奇小 说到戏曲、话剧,从影视剧到音乐歌舞,在不同时代、不同艺术形式的演绎下,创作者们不断赋予它新的人文内涵和审美意蕴,使得这一故事愈加生动丰富、趣意盎 然;而白蛇、青蛇、许仙、法海之间既定关系的变化,白蛇向青蛇的叙事转移,更是折射着不同时代的文化状貌和美学诉求。在田沁鑫版话剧《青蛇》演出之际,本 报刊发三篇文章,力求从文化视角来透视这一创作现象。

——编  者

  在《赵氏孤儿》的导演阐述中,田沁鑫说,我做戏,因为我悲伤。在其他场合,她说:我喜欢有挣扎意味的题材。话剧《青蛇》正是蕴含悲伤、表现挣扎 的一部作品。在一场关于如何“做人”的讨论中,田沁鑫将情欲、爱情、信仰设定为考量尺度,将中国民间流传数百年的《白蛇传》和作为舞台剧基础的李碧华小说 《青蛇》一并改写。借助新的人物形象,话剧版《青蛇》传达了“人”的深切悲伤与挣扎中的诉求,让我们看到,“做人”其实是一场修行。

  剧中四位主要人物——小青、白素贞、法海、许仙,无一不是对各自传统形象的颠覆。舞台版《青蛇》的主角小青,在传统叙事中只是作为素贞闺蜜和侍 女的配角,具有“勇敢、仗义”的性格特征。而在舞台上,她是一个来人间寻欢作乐者,只知道做人的快乐在食色二字。她既有对素贞的姐妹情谊,又有勾引许仙的 不义之举,即便后来追求专一之爱,也是出于对素贞的效仿,并非源于内在自觉。因此,舞台上的小青更多是一个情欲符号,代表了人的动物性的一面,虽有天真未 凿的可爱,但终归不像是人,因为她没有经历人的悲伤与挣扎。

  这个与传统形象大相径庭的小青形象,来源于李碧华原著,但是,她既是李碧华的,更是田沁鑫的。比起舞台上的小青,原著中的小青更复杂,也更人 化。她不仅仅是情欲符号,还是一个有着明确爱情向往与女性意识的觉悟者。她既爱许仙又爱法海,得出了“每个女人,都希望她生命中有两个男人:许仙和法海” 的认识。那么,田沁鑫为什么没有在舞台上塑造这样一个小青呢,是她没有读懂李碧华吗?

  作为一个有足够敏感的女性编导,在《生死场》《红玫瑰与白玫瑰》中,田沁鑫曾从情感体验、生存状态等方面深入触及过女性经验。《生死场》中多处 关注了女性的命运。剧作开场便以巨大的视觉冲击力表现了女性生育场面及人们无动于衷的态度,而后,在金枝怀孕、王婆被奸等情节中,也饱含了田沁鑫对女性遭 遇的悲悯。《红玫瑰与白玫瑰》是一个较为纯粹的探讨两性心理的作品。在田沁鑫的舞台上,张爱玲原著重点表现的男性心理退居次要地位,被忽略的女性——红玫 瑰王娇蕊与白玫瑰孟烟鹂的心理则被推至台前。田沁鑫在舞台上格外强调了原著中的一句话:她遇到的无非是男人。显然,在两性情感需求与角色关系中,田沁鑫更 倾向于对女性细密情意的体贴与对其很难获得对等情感的同情。这种情绪在《青蛇》中也存在,但田沁鑫克制了它的膨胀与蔓延。她没有在小青的故事中强化李碧华 原著中的女性立场,而是偏移了叙事重心,让小青成为一个“寡情”者与无拘者,又正是在这一点上,小青需要学习“做人”,需要继续修行。既要学会人的规矩, 更要拥有人的情感。因此,田沁鑫并非不懂李碧华,而是为生发新的主题重塑了小青形象,以将叙事重点偏移到“做人”的故事上。

  不同于小青的尚未完成状态,白素贞在剧中是一个完整的人。她不但有人的情欲、情感,还有人的信仰。她只要一缕炊烟、一扇窗户后的平凡人生,并坚 守“一生一世”、“永不二志”的承诺。事实上,她就是田沁鑫的尺度,就是田沁鑫的理想人性。与传统叙事不同的是,舞台上和小说中的白素贞,在与法海的对垒 中,都不再是一个彻底的反抗者。小说中,在对许仙绝望后,白素贞“有凄艳之美丽”和“人性的光辉”,为保儿子一命,她甘愿被压;舞台上,田沁鑫淡化了这种 母性的牺牲,而将“一力承担”作为白素贞自愿走进雷峰塔的理由,突出了她担当的勇气。而这种担当,是以彻底的悲伤为前提、以痛心的挣扎为过程的。这个悲伤 与挣扎的过程就是白素贞修行的过程。

  许仙,这个传统叙事中情有独钟的翩翩公子,在舞台上却最集中地体现了人性的弱点。这个最平凡、最人间的人,似乎是最非人的人。他在安然、怡然享 受白素贞带来的好处时,许下千金诺言;而在白素贞最需要他的时候,却弃之而走、避之不及。也许有的观众会觉得田沁鑫刻薄,将许仙塑造得如此不堪。可是,如 若回到李碧华,我们就会发现:田沁鑫已经手下留情了,她充分尊重了中国观众的情感,让李碧华笔下那个不贞不义、最终被小青一剑刺死的许仙,藕断丝连地牵念 了白素贞10年,10年后才又娶妾生子。田沁鑫是站在同情与理解许仙的角度,让许仙处于想要接受又无法接受的两难境地,在悲伤与挣扎中最终选择了逃避。因 此,舞台上的许仙其实是一个中间状态的人。

  在田沁鑫这里,真正具有颠覆性的人物并非许仙,而是法海。李碧华原著中,小青眼里的法海,是一个形貌俊朗、本领高强、恪尽职守的执法者形象。他 虽对白素贞毫不留情,却在最后放了小青一马。法海为什么放走小青?李碧华没有明言,但在他与小青斗法的故事中,已暗示了他六根不净。田沁鑫就以“六根不 净”为法海故事起点,将李碧华着墨不多的这个人物发展成了舞台上的主人公。法海是人,但他想成佛。想成佛,一半出于被动,因为先天性心脏病,让他不能近酒 色动凡念;一半则出于自觉,在修行中成就的自觉。因为修行,舞台上的法海成为一个有着大慈悲的和尚。他对白、许感情的干涉,是出于人妖不能等同之道,道大 于情。他理解白素贞、教导许仙、克制尘念、宽容小青,亦挣扎在情感与欲念、道义与责任之间。只是,通过挣扎,他表现了人的“佛性”。因而经过500年轮回 做僧人的苦修,法海最终出离六道轮回,进入了超凡入圣之境。

  然而,出离六道轮回的法海,依然自愿重回人间,来为小青授业解惑,再续前缘。目睹白素贞为情所伤的小青,也没有放弃“做人”的愿望,在法海禅房 上盘桓500年后,终于成人。白素贞和许仙也都在轮回中重新托身人间。这是田沁鑫设计的富于深意的结局:虽然做人是一个悲伤与挣扎的过程,但做魔、做佛何 如“做人”?所以,剧作最后,小青与法海、白素贞与许仙在当下时空再次相遇的刹那,在怦然心动的惊异里,在似曾相识的辨认中,我们尽可想象:一场悲伤与挣 扎中新的“做人”的修行开始了。(谷海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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