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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作家丁燕谈《工厂女孩》:陌生与孤独,赐我写作灵感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4月27日15:15 来源:人民网

  告别新疆,移居东莞;

  走出书斋,进入工厂,

  丁燕《工厂女孩》背后有故事——

  陌生与孤独,赐我写作灵感

     丁燕,诗人,作家。20世纪70年代生于新疆哈密,汉族。诗作入选百种诗歌选本。出版诗集《午夜葡萄园》,曾获得多种诗歌奖项。

  2010年,年逾不惑的新疆作家丁燕做出一个决定:离开生活多年的故乡新疆,只身一人前往广东东莞。她在当地两家电子厂、一家音像带盒厂打工,经历了200天的工厂生活后,将工厂女孩们的故事连同自己的亲历亲见记录在案,便有了一本本月底问世的名为《工厂女孩》的书。

  作别故土,辗转于异乡;离开书房,穿梭于工厂。这种改变,地理的和社会身份的,对于丁燕来说,意味着什么?而选择改变的初衷又是如何?

  “在西北和东南间,东莞给我架起一座心灵的彩虹桥。”在回复记者的邮件里,丁燕再次重复了这句曾说过的话。

  在东莞

  2010年从新疆迁居东莞后,新鲜而强烈的不适感让丁燕开始了“她在东莞”系列的创作。《工厂女孩》,正是“她在东莞”中关于女工的章节整合。

  在丁燕看来,进入工厂是她理解东莞、成为东莞人所必须补的课。

  进入工厂打工,对于一位年逾不惑的女性远非易事。开始工作前,她买了几个巴掌大的小本子,即便在封面上别只笔,也可以轻松地装在裤兜里。本书的原始素材,多是她躲在女厕所里潦草记录的。

  在丁燕笔下,拉线旁的女工,脸色灰黄,油垢满面,穿着不成样子的工装。有人把袖子卷起来,露出手臂,有人把领口敞开,有人踢踏着塑料拖鞋。自进厂那刻起,她们便失去了名字,而成为工牌上的那串数字。为打发机械劳作,她们总是低声聊天,满嘴俚语,互相调笑。她身旁的一个女孩说:“我真希望拉线停下来,我连喘气的工夫都没有。”

  她惊诧地发现,在珠三角打工者的感觉系统已渐趋麻木,他们对各种规章制度的接纳都显得训练有素,他们的工作效率很高,但同时,他们对生活本身的热情度,却被降到很低。

  身处异乡,自然萌生思乡之情。伴随着车间的机器轰鸣,丁燕会想起戈壁、沙漠和绿洲的寂静;穿上土黄色的工装后,她想起穿梭在南疆街巷中,那些穿艾德莱斯绸的美女们。丁燕在受访时说,在西北和东南间,东莞给她架起一座心灵的彩虹桥。

  现在的珠三角,是不是十年、二十年以后的西北地区?在《工厂女孩》后记部分,丁燕发出了这个疑问。

  迅速发展的工业体系下,人的心灵和精神世界将受到怎样的影响?这是丁燕通过《工厂女孩》思考的问题。

  对话:

  别故乡赴异乡

  记者:为什么会在不惑之年远赴他乡?

  丁燕:一个人在一个地方住久了,感觉器官会钝化,会感觉到看不见、听不见。对主妇来说,这算不上太坏的事;但对作家,这意味着死亡。在乌鲁木齐后期的日子,我已感觉到强烈不适。是生命内在的一种要求,催逼着我做出选择。

  记者:奔赴异乡,面临全新和未知的局面,是一种怎样的心绪?

  丁燕:我就是个“女工”,以文字维生的“文字女工”。事实上,我和工厂打工的女孩,本质上没有任何差异,我们同属于边缘地带的非主流人群。虽然我不会像她们那样,要为基本生存奔波,但我同样经历着漂泊、动荡、无助、悲怆;当这些情绪到达我的心灵世界后,所引发出的震波,比她们还长。我比她们更敏感,也就更痛苦。陡然间置身于异地的密密麻麻人流之中,宛如置身戈壁滩,周围全是黑石头,那种惊诧,那种强刺激,让我充满写作的愿望。《打工女孩》既写了别人,同时,“我”也是其中的一个主人公。

  记者:为什么在众多城市中独选东莞?

  丁燕:如果深圳和广州的标志,是四通八达的立交桥,那东莞的标志,就是五星级酒店旁的茅草地。“正在发展中”是东莞的最大特点。

  当一切尚未成型时,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有些混乱,但对作家来说,这样的场域,最适合写作。只有在毛毛躁躁中,才能将细部凸显;若一切都被水泥和玻璃掩埋,那就只能看到溜光水滑的表面,而无法深入内部肌理。

  记者:人的移居,也如同一棵树的移植,陌生之地,对生存和生活都是一种考验。

  丁燕:气候、饮食、民俗等都是外在的,可通过了解获得沟通,但我和南方的冲突,显然是尖锐的。南方的特殊气候,特殊的文化环境,特殊的处事方式,都和北方有很大差异,需长时间生活才能体察。譬如,有朋友来我家,我用碗倒茶,令他们大惊。我说在新疆,用碗喝茶是常事,但他们却觉得我的生活作风太“粗糙”。北疆托里草原的牧民转化成矿工后,会痛苦地喝酒,半夜骑马到草原深处,发出声嘶力竭的大吼,他们是“被动打工”;而珠三角的工人,是“主动打工”。

  记者:你是怎样在异乡开拓写作局面的?

  丁燕:我已来到南方,且毫无退路,必须深入下去。我参加白话班,试图建立起一座语言桥梁;我骑着电动自行车,把我所在的樟木头镇大小街道走了个遍。但要想在南方生活下去,必须要忍受“异样的孤独”。有时候,我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感觉像在梦中: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场景,没有一个人是我所认识的,我甚至会忘记我所居住的区域……但是,时间会慢慢凸显我曾不知道、无法想象的细节,我身体的琴弦被触动,有种克制不住的创作冲动。陌生与孤独,让我生存艰难;同时,赐我写作灵感。

  在异乡思故乡

  记者:定居东莞后,至少在地理上,新疆已经远了。

  丁燕:对,也因此,思乡之情时有泛滥,即便是在最难熬的时刻,我也不曾想过要走回头路。我在乌鲁木齐生活了17年,人生中最好的年华和这个城市联系在一起,在未来的写作中,我将重现那些青春岁月。但是,如果我没有选择离开,我将永远不会“回头看”,我将只能永远生活在新疆的、自我的那个气泡圈中,不能跳脱某种业已成为窠臼的束缚。对作家来讲,丧失了创造力,便是精神死亡。

  记者:三年多的时间里, 你感受到的珠三角是怎样的状态?

  丁燕:工业化发展到一定程度,对人的异化,已造成了诸多社会问题;回过头去审视农业文明和游牧文明,当它们的生产方式落伍后,其精神内核里,是否还有值得汲取的优秀养分?我写过一篇名为《舌尖上的陷落》的散文,从南方常见的快餐“盒饭”写起,写到我曾在新疆吃到的各种美食。如果快餐只是为了快,而丧失了慢所带来的好滋味时,这种快,是不是应该慢一点呢?

  整部《工厂女孩》,便是通过一个个故事和细节,来展示这些疑问的。

  记者:本书后记中有句话:“在南方,我因脚踩那片广大的西北之地而获得了一个从高处观察车间的机会。同时,因我耐心地坐在啤机之前,我又得以巨细靡遗地观望它。这个双重眼界,成为我全部写作的秘密之源。”这里的“双重眼界”蕴含着什么意思?

  丁燕:我拥有“双重眼界”,是因为新疆和广东的差异非常巨大,无论地形地貌,或风俗民情;同时,我在新疆时的知识储备相对强大,令我时时有“被触动感”。譬如,我看到盒饭想到抓饭,看到大海想到沙漠,看到别墅想到毡房,同时,能从这些点中引发出去,形成一篇文章。

  记者:生在他乡看新疆,和身在其中时,会有不同么?

  丁燕:在南方,我时常被各种惊叹追问:你会不会跳新疆舞?新疆有鱼吗?某种程度,我的口头解释,和我后来的写作,都是在做某种交流与疏通。我试图将我所知道的新疆,以内地人能接受的方式告诉他们。某些时刻,这种沟通非常困难。

  人人内心中,都有一个他认为的“边界”。突破边界非常困难,但我必须这么做。在我的写作中,新疆绝不是遥远的童话世界,那里既有美景,也有荒凉;既有柔软,也有坚硬,但,那是我真实的,永远的故乡和家园。(记者 杨梦瑶)

  来源:新疆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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